場,雖然儒生們鬧不出什麼亂子,可徐幹還是親自到場盯着,免得孔融又搞出什麼亂子來。
這時候一群人走了過來。
徐幹迎上去,詢問他們的來曆。
為首的二人自稱一個叫柳毅,一個叫盧毓。
前者來自河東柳家,後者是來自涿郡,還是盧植的兒子,來頭不小,身後的一群人也都是來自于幽并諸州——那可是袁紹的地盤。
想到這裡,徐幹警惕地多看了一眼這兩個人。
“這潛龍觀三個字寫得真不錯,是出自鐘繇的手筆吧?”柳毅擡起頭,一群人對那塊匾額指指點點。
徐幹冷笑,好一群鄉下人。
“可惜劉和不能來,不然這次聚儒,會更有熱鬧看。
”盧毓插着腰,大為感慨。
“這人是誰?”徐幹随口問道。
“弘農劉家的子弟,那可是個神奇的家夥,幾乎一個人就把邺城攪得天翻地覆。
”柳毅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徐幹撇撇嘴,這種大話誰都會說。
他随口應和着,催促他們趕緊入觀,這是最後一批人了。
看看再沒什麼人來了,徐幹帶着幾名随員也走進潛龍觀,仆役在他們身後把大門“咣當”一聲關了起來。
潛龍觀的正殿是一個寬大空曠的大堂,十餘根還沒漆完的柱子支撐着整個建築。
在大堂的正中,擺放着鄭玄的靈位、貢品、蠟燭、其他喪葬奠儀以及一摞厚厚的手抄儒典。
孔融和司徒趙溫兩個人站在鄭玄的靈位旁,垂手肅立,宛如兩尊泥塑。
其他人按照《禹貢》和郡望的方位站成幾隊,一直在鬧哄哄的。
徐幹随便挑了一根立柱靠着,看看手裡的名單:有六成是今文派的,三成是古文派的,還有一成立場不明。
看來孔融是鐵了心思要把這次潛龍觀聚儒搞成今文派的盛宴。
不知道荀尚書會不會親自到場,他如果來的話,古文派或許能稍稍振振聲勢。
徐幹忽然惋惜地歎了口氣,其他人都在前線建功立業,自己卻隻能盯着這群沒用的儒生,看着他們争論這些沒什麼意義的話題。
他第一次覺得,滿寵去了汝南,似乎比自己還要幸運些。
随着一聲渾厚的鼓聲響起,所有的儒生齊刷刷地看向孔融。
孔融輕咳一聲,走到正當中,輕輕一擡手,大堂裡立刻變得非常安靜。
孔融嚴肅地環顧四周,把筆放下,大聲說道:“今日我們齊聚于此,是為了祭奠兩個人。
”徐幹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不對勁。
“兩個人?不是鄭玄一個嗎?還有哪位大儒死了?”
這時孔融從懷裡取出一塊牌位,上書“趙公諱彥之位”幾個字,他鄭重其事地把它放在鄭玄的旁邊,拜了三拜。
下首的儒生一片嘩然,指着這塊牌子議論紛紛。
“不好!”徐幹臉色一變。
趙彥之死是怎麼回事他很清楚。
可他知道,并不代表天下人知道。
這幾個月裡,孔融一直不遺餘力地把趙彥渲染成是一位烈士。
袁紹的讨曹檄文裡提到了他的名字,甚至趙彥的幾篇議叙之稿也被到處傳抄,四處都在傳說這是古文派對今文派的一次迫害。
這個死去的人,隐然頗具聲勢。
而現在孔融居然在鄭玄的祭奠裡,把趙彥的牌位拿出來,擺明了是要抽許都的臉。
這個老東西,居然玩出這麼一手。
可徐幹不敢大叫,這個肅穆的場合如果被他破壞,傳出去的不是他對趙彥如何,而是他在鄭玄葬禮上的失态。
于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趙溫開始唱禮,孔融率領着儒生們向兩塊牌位鞠躬行禮。
“哼,書生意氣,随你們折騰吧!”
徐幹重重地把身體往後一靠,卻發現柱子有點晃動。
他有點奇怪,這可是新建築,柱子怎會蛀朽?他身體又動了動,發現柱子又挪動了幾分,一聲不祥的咯吱聲傳入耳中。
徐幹擡起頭,這一驚非同小可。
他看到,這柱子的頂端居然被鋸掉了一截,隻用一個小木塊揳在天花闆與柱子之間,非常不牢靠。
徐幹驚慌地朝旁邊看去,發現大堂裡的十幾根柱子全都這種構造。
這些柱子,可是支撐整個潛龍觀的重要基礎,如果突然斷裂或滑倒,後果不堪設想。
孔融手裡就算資源再少,也不該用這種偷工減料的辦法。
前面孔融還在長篇大論地發表着講話,儒生們沒人發現這個異常。
徐幹覺得必須站出來說句話,可他猶豫了一下。
在這麼嚴肅的場合,卻大聲叫嚷着房子要塌了,萬一傳出去,他徐幹的文名可就全毀了。
儒經上搞不好會記上一筆,許都聚議,有狂徒徐幹呼嘯堂下,言大廈将傾,人皆笑之,千古之羞雲雲……
仿佛為了嘲笑他的猶豫,這時又一聲細微的咯吱聲響起。
徐幹眯起眼睛,四處搜尋,很快他發現出問題的柱子在大堂的西南角。
這次更為嚴重,整個天花闆似乎都微微向西南方向傾斜。
徐幹不能再遲疑了,他跳出來大喊道:“這潛龍觀不結實,爾等快快離開。
”
“祭禮在行,不得妄動!”孔融厲聲道。
儒生們陡然聽到兩個不同的聲音,一時間不知怎麼回事。
但他們中的大多數習慣性地聽從了孔融的命令,站在原地。
隻有進來最晚隻能站在入口附近的柳毅、盧毓等人,開始朝着天花闆掃視,面露異色。
這時在大堂的西南角突然發出一聲木柱折斷的尖利聲,支柱再也無法支撐,轟然倒地。
儒生們大叫着往附近躲開,随即整個天花闆“嘩啦”一下塌了半個角下來,掀起一陣煙塵。
有摻雜着黑、青兩色的液體從上面流淌下來,味道刺鼻,而且數量頗多,很快就覆蓋了将近半片地闆。
儒生們紛紛擡起腳,不想沾上這些東西。
有人一不留神布鞋踏上去,發現黏糊糊的很難洗掉。
“是清漆和桐油!”徐幹立刻判斷了這些東西的來曆。
潛龍觀的二層如今還在修葺,這些清漆和桐油大概就是工人們囤積在上頭的。
結果這大堂坍塌了一角,水性向低,這些東西就順着缺口流了下來。
“潛龍觀居然在這麼重要的場合出事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徐幹冷笑着看向孔融。
孔融還在大聲疾呼:“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拿出你們的氣度來。
”
就在這時,大堂内的十幾根柱子同時發出密集的橐橐聲,像是有無數蜘蛛在上面瘋狂地奔跑。
徐幹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