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了四壁,又在地上找,腳下是海漫的磚頭,已有多處松動,磚下是房基,無非磚石泥土,忙活了一陣,破碗也沒找到一隻,他倚牆坐地,累得呼呼氣喘,正自唉聲歎氣罵罵咧咧,忽聽頭頂上“啪嗒”一聲響。
糧房胡同兇宅和大多數老房子一樣,四面磚牆,上頭有房梁房檩,房屋不大,有梁無柱,屋頂鋪瓦,瓦上是一層氈子防雨,可在屋裡往上看,看不見房梁,那個年代的老房子必須裱糊,否則住不得人,四壁抹白灰面,傳統說法叫四白落地,還要用牛皮紙糊上頂棚,以防落灰,牛皮紙裱糊的頂棚,用不了半年便會受潮發黃,到時再糊上一層,普通百姓家家戶戶如此,大烏豆趁着有月光,仰面往上看,聽動靜像是屋頂上鬧耗子,那會兒老鼠多,有耗子在房梁上跑來跑去,一不留神掉到牛皮紙糊的頂棚上,發出“啪嗒”一聲響,摔不死,打個滾就跑走了,夜深人靜,平房裡時常聽到此類響動,還有倆耗子打架,在頂棚上折跟頭耍把式,攪得人無法安歇,甚至有的碩鼠肥大,行動魯莽,将牛皮紙糊的頂棚踩出窟窿,直接掉到做飯燒湯的熱鍋裡,那也是屢見不鮮,煮飯的人看見了還好,大不了晚飯不吃,看不見的話,全家就要喝老鼠湯了,以前很少有不鬧耗子的人家,大烏豆聽到屋頂有耗子,并不放在心上,可他一愣神,猛然想到糧房胡同兇宅裡的東西,會不會在屋頂上?
五
糧房胡同兇宅中半夜鬧耗子,聽動靜像兩隻耗子打架,其中一隻跌落在了牛皮紙糊裱的頂棚,發出“啪嗒”一聲響,恰好提醒了大烏豆,他尋思這兩間屋子讓人翻過多次,掘地三尺也沒找出什麼東西,卻很少有人會想到屋頂,若按常理,大戶人家的窖銀财寶,大多是埋在竈堂之下,其實放在房梁頂棚上才是神不知鬼不覺,他心下竊喜,自古說人活一世,窮通有命,貧富貴賤,如雲蹤無定,該他大烏豆的時運到了,要不然怎麼恰巧有隻耗子掉在頂棚上,想來是他命中有此橫财,他總以為自己應當發迹,卻不知“前程如漆黑,暗裡摸不出”,哪想得到屋頂上有什麼東西在等着他。
糧房胡同兇宅坐北朝南,一明一暗兩間屋,帶大門的是外間屋,牆角是竈台,裡屋有炕,五六十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白四虎被槍斃之後,房子一直空置,牛皮紙糊的頂棚,出現了一片片的潮痕,顔色暗黃,有些地方已經長黴了,裡間屋的頂棚破了好幾個窟窿,他抖擻精神爬上炕,踮起腳尖舉高了手,勉強夠到屋頂的牛皮紙,他無奈之餘,隻得到屋外找東西墊腳,擴建甯園,拆了不到半條胡同,遍地是磚頭,他搬進一摞磚,碼在炕上,這下能把腦袋伸到頂棚裡了,擡手摳住窟窿扯開一片牛皮紙,裱糊頂棚的牛皮紙上全是塌灰,一碰就噗噗往下掉,大烏豆可遭了罪,老房子裡積了多少年的灰,黑乎乎黏膩膩,落在嘴裡那個味道就别提了,迷了眼睜不開,又往鼻子裡鑽,嗆得連打噴嚏,擔心讓人聽到,強行忍住不敢高聲,最後廢了不小的勁,好歹把頂棚撕開了一個大洞,傳統民宅頂部多是金字形結構,裡邊應該是梁檩榫卯,舊時講究的人家,蓋房不用一根鐵釘,全憑梁柱間榫卯接合,據說民宅殿堂用鐵釘不利子嗣,那年頭有這樣的忌諱,正是黑天半夜,屋中雖有月光,可往屋頂裡頭看,卻是什麼也看不見,隻有受潮腐朽的黴變之氣刺鼻撞腦,大烏豆煙瘾大,天天抽紙煙,走到哪抽到哪,身上總揣着洋火,他劃着一根火柴,捏着火柴杆,用手攏住光亮,把腦袋伸進屋頂,一看到眼前的東西,忍不住想要張口嘔吐。
一層層的灰網,從屋梁上垂下,積下污垢有一指頭厚,即使沒有灰網遮擋,也看不見半尺開外的情形,他眼前是個死掉的耗子,死鼠已經腐爛發臭,各種潮蟲、蟑螂、牆串子受到驚動,沒頭沒腦地亂爬,老房子的屋頂中大多是這樣,平時看不見不覺得惡心,一旦看見了,換誰也受不了,大烏豆捂着嘴幹嘔了半天,心裡還想夜裡看到牆串子是個好征兆,要發财了,牆串子就是蚰蜒,長得像蜈蚣,常躲在屋頂和牆縫裡,民間叫俗了叫“牆串子”,也說是“錢串子”,因為古代的銅錢要用麻繩穿成串,串字主财,在家宅中見到牆串子是有财運,但不是什麼時候看見都好,俗語有雲“早串福,晚串财,不早不晚串禍害”,那是說早上看見牆串子是有福運,晚上看到是财運,中午見到則主不祥,如今沒人再相信以牆串子定吉兇,以前是真有人信,大烏豆半夜時分看到屋頂上有牆串子,自以為發财的指望又大了幾分,隻要是能找到糧房胡同兇宅裡的财寶,些許肮髒又算得了什麼,他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