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是件很鋒利的鐵器,不是斧子,斧子砍人腦袋是豎口,這個卻是橫口,估計該兇器是木匠用的刨锛,這東西像錘子,鐵頭的一端扁如鴨嘴,另一端鈍如榔頭,下邊接着個木柄,刨锛打劫在百餘年前已有,始于關外黑龍江,兇徒通常是半夜時分,選地僻人稀之處下手,趁前邊走路的人不備,從後快步跟上去,掄起刨锛朝那人後腦勺就是一下,這個手段非常狠,也叫“砸孤丁”,比打悶棍搶劫的危害更大,因為刨锛鋒利沉重,砸到腦袋上非死即殘,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被撂倒了,夜裡孤身行走的沒有有錢人,隻不過能搶得少許财物,有時遇害者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僅揣着兩個燒餅,為這兩個燒餅就把命搭上了,所以說刨锛打劫最遭人恨,抓住行兇之輩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後來随着時代的變遷,木匠使刨锛幹活兒的越來越少,很少再有這類的事情發生,沒想到解放後居然還有人用刨锛打劫,公安人員雖然掌握了兇器的線索,卻找不到來源,因此這幾件案子一直沒破。
老梁知道郭師傅熟悉本地情況,這次又要請他幫忙。
郭師傅曾聽過刨锛打劫之事,那是老時年間的傳聞,以前哪個地方一有刨锛打劫的案子發生,當地木匠全跟着受牽連,木匠們為了避嫌,不敢再用刨锛幹活兒了,到如今,刨锛這種東西已經很難見到,總不可能挨家挨戶的去搜,他答應老梁留心尋訪,天底下沒有破不了的命案,不管隔多少年,準有個結果,鬥姥廟裡的老鼠深夜叩門,引他在灰坑找到死屍,你能說這不是陰魂報冤?
七
郭師傅有了這個念頭,卻不敢當同老梁的面說,自此起開始留意尋訪。
您瞧天津和北京離得這麼近,兩地民風卻大有不同,舉個例子,北京城那些混社會的叫玩主,天津衛混社會的叫玩鬧,同樣是在社會上玩起來混出頭的,一字之差,這分别可就大了,也體現出兩地人的特點,天津衛跟着到處起哄架秧子的閑人太多,好湊熱鬧,唯恐天下不亂,一九五三年夏天,灰坑撈出一具長蛆的腐屍,據公安機關判斷是刨锛打劫的遇害者,水上公安郭得友發現的死屍,發動群衆舉報線索,很平常的一件事,傳出去可就不一樣了,人們說起刨锛打劫的兇案,不免添油加醋,描繪得極其血腥驚悚,甚至給作案的兇徒起了個代号叫“木匠”,說這木匠心黑手狠,行蹤神出鬼沒,出動多少公安也拿不住他,直到鬥姥廟鼠仙鳴冤,帶河神郭得友在灰坑找到死屍,郭二爺是誰,那是“河神”,他出手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木匠”算是折騰到頭了,早晚要落在河神郭得友手裡。
評書相聲之類的傳統曲藝,何以在天津這麼吃得開?隻因當地百姓專喜歡聽這些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别管真的假的,哪怕是謠言呢,說起來聳人聽聞便好,本來老梁隻是讓郭師傅幫着尋訪相關線索,可一傳十,十傳百,外邊全說郭師傅要破刨锛打劫的案子,人言可畏,傳得跟真事兒似的,讓那些做木工活兒的師傅學徒們人人自危,紛紛找上門,向郭師傅述說自己的清白,一家大小都跟着來哭訴:“我們木匠招誰惹誰了?”
且說外邊傳遍了河神郭得友要破刨锛打劫案,真正做案的那位也吓壞了,關上關下提起字号,四五十年代誰不知道“河神”?
刨锛打劫的兇徒姓白,住到北站一帶,三十來歲不到四十,名叫白四虎,原先是個殺豬宰牛的屠戶,放着正道不走,專想邪的歪的,前些年路過賣舊貨的鬼市兒,看擺地攤兒的賣一柄扁嘴鐵錘,擺攤兒的人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們家還開過棺材鋪,常在一旁看木匠活兒,認得刨锛,也聽說過當年關外有人用刨锛砸人劫财,錘子榔頭斧子都不如刨锛好使,砸孤丁是一下一個不留活口,當即掏錢買下,揣到懷裡,趁着天還沒亮,去河邊砸倒了一個人,劫得一捆皮貨,死屍踹進陰溝,當時正在打仗,無人過問此事,白四虎嘗到了甜頭,經常到郊外砸孤丁,有時候能劫到錢,有時候劫點糧食,也有兩手空空的時候。
白四虎這個人平時少言寡語,三腳踹不出個屁來,出門跟什麼人也沒有話說,其貌不揚,看起來老實巴交,為人很窩囊,誰逮誰欺負,卻有一肚子陰狠,嗜殺成瘾,他殺豬宰牛之時,總是先把牲口折磨夠了再弄死,宰殺大牲口一般都是天沒亮的時候下手,可他在屠房裡宰豬發出的慘叫聲直到天亮才停,把住在附近的人吓得晝夜難安,沒人敢買他的肉,久而久之折盡了本錢,無以為生,便靠着刨锛砸孤丁劫取财物,對付口飯吃。
新中國成立之後城裡實行軍管,軍管會将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該抓捕的抓捕,該槍斃的槍斃,解放前的幫派混混兒、地痞流氓、抽大煙的和妓女全部接受了改造,治安情況比以前好多了,可在月黑風高的時候,白四虎仍敢揣上刨锛出去作案,一九五三年夏天,郭師傅在鬥姥廟後邊大灰坑裡找到的那具腐屍,也是此人下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