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蟬”爬出來,這玩意兒在老房子牆縫或磚下實屬常見,外形有幾分接近蟑螂,又像黃皮的蟬,後腿兒特别長,蹦得很高,因在窮人家年久失修潮氣重的破房子裡多見,故此得了“窮蟬”這樣一個稱呼,有些商周時出土的青銅器,上頭鑄有蟬紋,其實不是真正的蟬,而是窮蟬,可見從古以來,窮蟬多在竈下出沒,郭師傅家的破竈台,有時候蹦出一兩隻窮蟬,哪裡成什麼風水形勢,他以為張半仙還想喝面湯。
張半仙說:“想到哪去了,你看看你們家竈台後牆。
”
郭師傅家竈台後頭,有一幅竈王爺和竈王奶奶的年畫,那還是解放前糊上去的,竈王爺是家神,又稱竈君,畫中竈公竈母紅衣紅襖紅帽翅兒,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俗傳每年臘月二十三吃糖瓜,是竈王爺上天的日子,這一天,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要祭竈,肯請竈王爺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說人間的好話,當天最忌諱在竈君面前發牢騷說怨言,因此祭竈時不準女人上前,否則竈王爺聽了婦道人家的口舌,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一說這家怎麼怎麼不好,一個禀帖兒打上去,便會折人陽壽,重者去一紀,輕者少一算,一紀三百天,一算一百天,舊時忌諱頗多,所以說男不拜月女不祭竈,臘月二十三祭完竈王爺,還要把竈台上的畫像揭下來燒掉,年三十兒再重新糊上一幅,但自民國以來,逐漸沒有那麼多講究了,郭師傅家的竈王爺畫像,打他搬來也沒換過,居家過日子,竈台上有竈王爺竈的畫像,再是平常不過,你挨家挨戶推門進去看,十家裡怕有八九家如此,如何出了風水形勢?
張半仙說:“隔行如隔山,你不會看,當然看不出門道,我告訴你說,簡而言之,你們家竈台連同竈王爺的畫像,自成一個形勢,是鎮宅八仙竈,能夠消災免禍,你千萬記住了,别拆别改,倒還不至于出事,一旦有了變動,你可要倒大黴。
”
四
竈王爺和竈王奶奶在民間傳說中的身份,各地不盡相同,黃河以北,認為張奎夫婦為竈神,這兩口子是封神傳裡的人物,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郭師傅家的竈君年畫挂了很多年,牆下竈台也是長期不用,張半仙告訴他,此乃八仙竈,能保氣運平安,但是哪天變了樣,郭師傅的大限就到了,除非盡快拿住刨锛打劫的兇犯,此外别無他法。
張半仙還要蹬闆兒車拉大紙,别的忙他也幫不上了,說罷匆匆忙忙地去了。
郭師傅一個人坐在家裡尋思,過了會兒媳婦買菜會來,一看郭師傅坐着不動,問道:“老郭,你怎麼還不去上班?”
郭師傅回過神來,聲稱“渾身腦袋疼,滿腦袋牙疼”,總之是哪都不舒服,告幾天假在家歇一歇,又找個借口,送媳婦先回娘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當天找來李大愣和丁卯,還有幾個以前同在巡河隊的人,跟大夥說明了原由,他雖然跟刨锛打劫的惡賊照過面,也隻看出此人三十來歲,中等身高,左耳有塊青色胎記,天津衛太大了,人口又多,找這樣一個人,可沒處打聽去,好在可以縮小範圍,此人使用刨锛打劫,必然做過木匠,也可能後來改行不幹了,但肯定跟木匠沾邊,城裡城外會做木工活兒的人有數,解放前天津的木匠們老家多在山東,大部分是出來掙錢,過春節還回山東老家,也有一小部分人定居下來,因為木匠祖師爺魯班是山東人,那邊有這個傳統,尤其講究師徒傳承,再一個不是單幫,有時來個活兒,一兩個木匠做不完,要找别的木匠幫忙,經常湊在一處,來往較多,所以相互間都認識,也許一輩子沒見過面,但提起來能知道說的是誰,從這些木匠師傅學徒的口中打聽,沒準能問出這個人來。
郭師傅他們一連幾天,四處找木匠打聽,包括以前做過木匠,後來改行不做的,其中有沒有一個長年住在天津,三四十歲左耳有塊胎記的人,腿兒都跑細了,可問到誰誰搖頭,全說沒這麼個人。
轉眼過去七八天,一點線索也沒找到,這天下午,有個小夥子陷在西門裡大水溝,郭師傅親自下去把人摸出來,再看已經沒氣了,每年一過五月節,河溝水坑裡淹死的人就見多,越往後越忙。
老梁得知郭師傅前幾天請了病假,卻有人看到他送媳婦回娘家,這讓老梁十分惱火,認為這些從舊社會過來的人,脫不開又懶又饞的習氣。
郭師傅下到大水溝摸人,帶出一身臭泥,等候家屬認屍的時候,又讓老梁好一頓說,沒心思再去尋訪木匠,傍晚往家走,半路看見個推車賣羊雜碎的,人家這羊雜碎收拾的幹淨,不腥不膩,做得入味,也有單賣的羊肝羊蹄,他一聞那味道走不動了,舍不得賣羊肝,買了兩個羊蹄,做在賣羊雜碎的車前喝悶酒。
賣羊雜碎這位姓莊,他們家八代人賣過羊雜碎,别人都叫他莊八輩兒,六十多歲,每天推個小車在路邊擺攤兒,車底下掏空了裝有火爐,支一口鍋煮羊雜碎,車前是兩條闆凳,能坐四五個人,有人買完帶回家吃,也有趁熱坐在車前吃的,天黑後挂一盞馬燈照亮,後半夜才收,當天晚上沒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