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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三日,十四夜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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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媽的話說,一副倒黴德行,典型的苦命相,我的心還是被一隻小手敲擊着,低聲歎息。

    原來我以為,上帝設計男人心的時候,仿佛照相機底片,第一次感光之後,世界觀形成,心這塊底片就定形了,就廢了,吃卓文君這口兒的,從此一見清純女生就犯困,吃蘇小小這口兒的,從此一見大奶就像甲肝病人想到五花炖肉一樣惡心想吐。

    我初戀讓我知道,其實上帝設計男人心的時候,仿佛油畫布,第一次塗抹,印迹最深,以後可以刮掉重畫,可以用其他主題覆蓋,但是第一次的印迹早已滲進畫布的肌理裡,不容改變。

     “我們單位有兩三個處長、局長真煩人。

    ” “怎麼煩你了?” “總是拉着喝酒,喝完總要去唱歌,老說我唱歌好聽,人不俗豔,有個副局長說,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暗香浮動。

    ” “這副局長有文化啊,還知道暗香浮動呢,比那個穿着軍大衣冬天到上海把你招回北京的處長有學問多了啊。

    ” “他是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局長,他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的。

    唐詩和宋詞又不是你的專利,隻許你用。

    ” “那你就暗着香,整天浮動着,熏死他,憋死他。

    ” “他老晚上打電話。

    其實,他挺清高的,他有權,随時可以批人出國,别人都變着方兒找機會和他多接觸,多聊。

    我很煩,我不想他老給我打電話。

    ” “但是你又不好意思每次接電話都說,‘你沒毛病吧,别傻逼似的窮打!要是工作的事兒,明天辦公室談好了。

    要是個人的私事兒,我和你沒這麼熟吧?’” “他很清高的人,這樣不好吧?” “每次聊多長時間啊?” “一個多小時,最長的一次從晚上十點到早上四點。

    ” 我看着面前的咖啡,二十塊一杯,加百分之十五服務費,是我一周的生活費。

    我聽着我初戀在講述她的困擾,我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非常簡單、普通、古老的故事,一個有點權有點閑有點傷逝的中年男人在泡有點年輕有點氣質有點糊塗的小姑娘的故事。

    我的心裡一陣強烈的光亮,完成了人生中一個非常重大的發現,長這麼大,認識我初戀十多年,夢見她五百回,第一次,我發現我初戀是個非常普通的姑娘,盡管冒着缥缈的仙氣兒,但實際上有着一切普通姑娘的煩惱。

    我一直以為,她的煩惱僅限于行書學董其昌呢還是米芾,周末去西山看朝霞還是北海看荷花。

     我說:“不上不下最難辦。

    要不就下,用屈原的方式解決,我不在乎什麼出國、入黨、提幹、分房、漲錢,我獨默守我太玄,過我的日子,心裡安詳,心裡平靜,不摻和這麼多人事。

    要不就上,用漁夫的方式解決,我的暗香浮動就是槍杆子,先讓這些處長、局長知道妙處,聞上瘾,之後,想再聞一下,先送我去澳洲,想再聞兩下,送我去美國,想再聞三下,送我去歐洲。

    ” “你說了等于沒說。

    ” “是吧。

    ”我結了帳,在金魚胡同和我初戀微笑握手而别,是時風清月白,車水緩緩,我沒要求送她回辦公室,她自己朝東華門走去,我自己走回了仁和醫院。

     兩天前,上午做完一台子宮全切,下午還有一台,主刀教授說中午在食堂請我吃飯,下台晚了,隻剩下包子。

    啃到第二個包子的時候,在麻醉科當醫生的師姐經過,說,秋水,就吃這個?随手撥了小半飯盒自己帶的醬牛肉給我。

    這個麻醉師姐是大雞師兄那屆的校花,皮膚荷花一樣,白裡透紅。

    穿上手術服,戴上口罩,露在外面的黑頭發絲、白額頭、杏仁眼,迷死人不償命。

    我看主刀教授臉色有些異樣,等麻醉師姐走了,撥了一大半醬牛肉到教授飯盒裡。

     下午下台的時候,換了衣服,撞見麻醉師姐一個人在樓道口抽煙,我腿也累得發緊,就要了一根一起抽。

    院子裡的槐樹枝葉茂密,整個樹冠像是個巨大的花球。

     “抽煙解乏啊。

    師姐,我在B大的時候跟那個老植物教授去四川峨邊和大渡河附近找一種少見的玉竹,老教授曾經指給我看,山裡農民的莊稼地裡,就夾種有罂粟。

    他說,幹再重的活兒,抽了那東西之後,睡得特别香,第二天還能爬起來。

    罂粟花開,挺好看的,有點像B大花壇裡有時候種的虞美人。

    ” “是啊。

    沒有這類東西,也沒有現代麻醉,也就沒有現代外科手術。

    你最近好不好?快畢業了吧?畢業馬上出國嗎?” “還行吧,湊合。

    正申請呢,腫瘤研究的博士,還有MBA。

    ” “要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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