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麼用啊?戴在手指上防凍瘡嗎?辛夷說,自摸也要戴套子啊,衛生。
我說,是嗎,第一次聽說,你實在需要就拿棉線手套改吧。
後來發現,每天睡十個小時覺兒,吃一斤半糧食,不吃肉,不吃蔥蒜,不喝酒,不喝可樂,幹六個小時體力活兒,背一百個英文單詞,周圍看不到雌獸的毛發嫩滑,沒有裙子和細長的小腿和尼姑,鋪底下不藏《閣樓》和《龍虎豹》和觀音造像,方圓幾裡沒有貓和貓叫和青蛙和蛙叫,時間長了,我們也沒用套子的欲·望了。
每天就是早起晨僵那五分鐘,才感覺到小弟弟硬硬地還在,然後馬上跑三千米練隊列,冷風吹,十分鐘後,小弟弟就縮進殼裡了。
辛夷瞎操心。
剃完頭,我們大緻安頓了行李,統一穿了夏常服,和白楊一起,一排排站在操場上,夕陽下,紅閃閃綠油油的一片,教導員站在隊伍前面,胖得很有威嚴,兩腮垂到下颌骨,頭從側面看,成直角梯形,底邊很長,下巴突出。
頭頂基本秃了,僅存的幾縷被蓄得很長,從左鬓角出發,橫貫前額,再斜插腦後,最後發梢幾乎繞了一圈,回到出發點。
教導員在大喇叭裡用河南話喊:
“同學們!同志們!你們第一次來到軍營,歡迎你們!”
我們鼓掌。
“同學們!同志們!我們大隊,來自二十六個省市,一百一十九個縣,我的辦公室有張空白全國地圖,我把你們的家鄉全用大頭針标出來了!”
我們鼓掌。
“同學們!同志們!到了軍營,穿了軍裝,就是軍人!第一次,你們跟我喊個高音,‘殺!’”
“殺!”我們齊聲喊。
“聲音不夠大!女生先喊,‘殺!’”教導員的河南話,聽上去像在喊:傻。
“殺!”女生喊。
“好,男生喊,‘殺!’”
“殺!”男生喊。
“男生比女生聲音還小!這裡是軍營。
為了準備迎接你們,我們一個區隊長三周内接到三封電報,‘母病重’,‘母病危’,‘母病死’,但是他一直堅持在軍營!他家就在信陽郊區,就在距離這裡三十公裡之外!這是什麼意志品質?大家一起喊,‘殺!’”
“殺!”我們齊聲喊,楊樹葉子嘩嘩亂動,營房屋頂上的瓦片落地,我們的身體被自己的聲音震得一晃,我們被自己吓着了。
“好!吃飯!明天起,吃飯前唱歌!”
從第一天起,黃芪就在筆記本的封底開始畫“正”字,他說,再熬三百零二天就回北京了。
厚樸有時間就背英文單詞,他說,英文是通向知識寶庫的橋梁,是通向美國和歐洲的橋梁,而且是免費的,有心人,天不辜,每天背一百個單詞,就好像在通向寶庫、美國和歐洲的征途上邁了一步。
厚樸帶了三本英文字典,《遠東簡明英漢詞典》、《柯林斯字典》、《遠東大字典》,小中大成為系列,小的時刻放在他褲兜裡,大的放在桌子抽屜裡,不大不小的放在床頭。
那本小32開本的《遠東簡明英漢詞典》永遠和厚樸在一起,類似六指兒、甲狀腺腫大和陰·莖增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即使下雨,我們也要去練瞄準,靶場地大無邊,天大無邊,西瓜皮帽子一樣,扣在四野,一邊是青青黑的雞公山,一邊是疙瘩瘩的黃土地,我們披着膠皮雨衣,爬在泥地裡,五四半自動步槍支在靶台上,左手托槍身,右手握扳機,右眼瞄準,右肩膀頂住槍托,雨點打在背上,水順着屁股溝流下來。
厚樸找了根樹杈,戳在面前的地上,架住步槍槍托,自己攤開《遠東簡明英漢詞典》,不發聲地背誦,直到教官發現他的槍頭翹起,準星歪得離譜,掀開他的雨衣帽子,看明白了之後,一腳踢在他大屁股上,他的腦袋撞塌了靶台。
日久天長,《遠東簡明英漢詞典》被厚樸摸搓得書頁油膩黑亮,他睡覺之前,字典攤在他兩腿之間,他眼睛微微閉上,手指反複撥弄書頁,嘴角嚅動。
我的想象之眼看到厚樸慢慢爬上英文單詞搭造的橋梁,伸出他的肉手,摸向橋那邊的金發美女和金條美元。
從第一天起,我的注意力就是吃。
我們的夥食标準是一天兩塊四,陸軍學院的學員生是兩塊一,部隊生是一塊九。
我們每天見豬肉影子,節假日加菜,有狗肉和鳝魚。
後來我發現,信陽其實是個不錯的地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