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惟一的一次反叛是在考完《神經内科學》之後,他告訴我他要颠倒乾坤,停止思考。
如同老頭老太太為了身體健康,偶爾用屁眼看路,肚臍眼看姑娘,腳跟當腳趾,倒着走路一樣,他為了大腦的長久健康,他要颠倒指揮和被指揮的關系:“我主張腳丫子指揮大腦,我主張屁股指揮大腦。
答不出來考卷,就宣布出題的老師是傻逼,考試作廢,這樣我就牛逼了,我就混出來了。
”我還以為他會暫時忘掉交了六年的慓悍女朋友,懷揣前兩個禮拜當家教掙來的六十塊人民币,馬上跑下五樓,敲513房間的門,約他惦記了很久的小師妹趙小春上街去吃冰激淩。
東單往北,過了燈市口,街東,有家水果味兒的冰激淩店,不含奶油,不肥人,自己說來自意大利,原料天天空運。
513房的那個小師妹趙小春黑色短發,在杭州出生和發育,笑起來香白如和路雪,話不多如晏殊慢詞。
會照顧自己,每天五點去七樓上晚自習,拎一大壺開水泡枸杞西洋參喝,每月倒黴的時候到紅星胡同的自由市場買走地吃小蟲長大的烏雞,和巨大的紅棗以及長得像發育期陰·莖形狀的黨參一起慢火炖了,快開鍋的時候加冰糖。
最後,那一晚,我看到的,辛夷隻有在屎尿盈體的時候,提着褲裆,腳丫子帶領大腦,去了趟隔壁廁所,任何暧昧出格的行為也沒有。
我腳下的馬路很滑膩,隔不遠是個更加滑膩的下水道鐵蓋,天長日久,好些人喝多了,吐在這附近,比東單三條九号院的解剖室還滑膩。
我不想吐,五香的田螺和花生,吐出來就是同一個酸味了。
我赢了一把,我喊“牛逼”,辛夷喊“你是”,我聽見我的腎尖聲呼喊,我看着辛夷喝完一杯,說,“我去走腎,你們倆繼續。
小白,灌倒辛夷。
”
經過一個臨街的小賣部,老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謝頂,大黑眼鏡,眼睛不看大街,看店裡的一個黑白電視,電視裡在播一個台灣愛情連續劇,女孩梳了兩個辮子,對個白面黑分頭說,“帶我走吧,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天荒地老。
沒有你,沒有你的愛,沒有你在周圍,我不能呼吸,不能活,不能夠。
”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一點也沒笑,咽了口唾沫,眼睛放出光芒,眼角有淚光閃爍。
胡同裡的公共廁所去燕雀樓二十五步,東堂子胡同口南側,過了小白癡顧明靠着的路燈的映照範圍,還有十幾步,我憑着我殘存的嗅覺,不用燈光,閉着眼睛也能摸到。
“屎尿比槐花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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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更多。
槐花在大地上面,
屎尿在大地下面。
啤酒釀出屎尿,
屎尿釀出槐花。
”
我想出一首詩,默念幾遍,記住了,再往前走。
地面變得非常柔軟,好像積了一寸厚的槐樹花,我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踩上去,地面上鋪的槐樹花海綿一樣陷下去,吱吱吱響,腳擡起來,地面再慢慢彈回來,仿佛走在月球上,厚重的浮土。
這時候,我擡頭透過槐樹的枝葉看到的,天上亮亮的圓片是地球。
廁所裡,一盞還沒有月亮明亮的燈泡挺立中間,照耀男女兩個部分,燈泡上滿是塵土和細碎的蜘蛛網。
我的小便真雄壯啊,我哼了三遍《我愛北京天安門》和一遍《我們走進新時代》,尿柱的力道沒有絲毫減弱,砸在水泥池子上,“嗒嗒“作響,濺起大大小小的泡沫,旋轉着向四周蕩開,逐漸破裂,發出細碎的聲音,仿佛啤酒高高地倒進杯子,沫子忽地湧出來。
小便池成L型,趁着尿柱強勁,我用尿柱在面對的水泥牆上畫了一個貓臉,開始有鼻子有眼兒有胡須,很像,構成線條的尿液下流,很快就沒了樣子。
我不是徐悲鴻,不會畫美人,不會畫奔馬,我就會畫貓臉。
我曾經養過一隻貓,公的,多年前五月鬧貓的時候,被我爸從三樓窗戶扔出去了,貓有九條命,它沒死,但是瘸了,再拿耗子的時候,一足離地,其它三足狂奔,眼睛比原來四條腿都好的時候更大。
我和我媽說,我将來有力氣了,把我爸從三樓的窗戶扔出去,我想象他飛出窗戶的樣子,他不會在空中翻跟鬥,手掌上和腳掌上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