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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年之后,丹参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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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參,記住,同學們,記住,丹參,丹參。

    醫大的同學們,少念些英文,少背些單詞,什麼新東方、托福、GRE,不會死人的,不會影響你們去美國的。

    多看看醫書!即使去了美國,也要靠本事吃飯的。

    我們當初鬧文化大革命,插隊到内蒙古,什麼書都沒有,沒有《新東方單詞》,沒有小說,沒有《收獲》雜志,屁也沒有。

    我行李裡隻帶了一本《神經病學》,我什麼時候都看,想家的時候,想北京的時候,想哭的時候,都看。

    五年中,我看了十八遍,都背下來了,都神經了。

    不信你們可以考我,顱腦底部所有直徑大于兩毫米的孔兒,我都知道通過的是什麼神經和血管。

    你們生在好時候,要學會下死功夫。

    聰明人加上死功夫,就是人上人了。

    不信,大内科的王教授,文革的時候什麼書都沒有,插隊隻帶了一本《内科學》,看了九遍,四人幫一倒台,比王教授老的都動不了了,和他一撥兒的或者比他年輕一點的,都沒他有學問,王教授順理成章就是老大了,就是教授了。

    ”女神經病教授說。

     小紅告訴過我,她也不會接繡球。

    别人眼睛瞟她再久,她也不明白别人是什麼意思,是問路,是要錢,還是要昨天内分泌課的課堂筆記。

    我說,對于你,這個簡單,以後别人再拿眼睛瞟你,如果是男的,眼睛裡全是想摸你的小手和鋪好白床單的床,如果是女的,眼睛裡全是嫉妒。

     我成了腦溢血恢複期嗎? 沒有什麼醫生來看我了,我頭頂天花闆上已經隻剩下一個吊瓶。

    有個小女大夫每天下午三點左右來到我的床前,她塗嘴唇,玫瑰紅,和她的兩坨腮紅很配,估計還沒有絕經,所以我認定她還不是女教授。

    她個子不高,她站着問我今天好不好,兩個茄子形狀的乳··房同我的床面平齊,沒有下垂的迹像,白大褂罩在外面,乳頭的輪廓看不到。

    陽光從西面的窗戶撒進來,再遠處的西面是紫禁城太和殿的金頂琉璃瓦。

     “97加16是多少?”小女大夫笑眯眯地問我,她每次都問我同樣的問題。

    她笑的時候,眼睛變窄,鼻子皺起來,鼻子上方的皮膚擠出四五條細細的褶子,那張臉是她身上第三個像茄子的地方,比那兩個像茄子的左右乳··房還要小一些。

     我不知道。

    她每天都問同樣的問題,我還是不知道答案。

    我估計正确答案在100左右,但是不确定。

     我在數年前的某兩個星期中,每天都問小紅同樣的問題,“為什麼不跟着我混,做我的相好?”小紅在那兩個星期裡總是說:“不知道,我不知道,秋水你丫别逼我。

    你給我出去,你眼睛别這樣看着我,我受不了。

    ”小紅平靜的時候,我看她的眼睛,像是面對一面巨大而空洞的牆壁。

    她閉着眼睛胡亂搖頭的時候,我看她的乳··房,她乳頭的輪廓,白大褂也遮不住,像是兩隻分得很開的大大的眼睛。

     這樣細的腰,這樣巨大的乳··房,我常替小紅擔心,會不會得乳腺囊腫,乳腺癌之類,或者腰肌勞損,腰椎間盤突出。

    《外科學》教過乳腺癌,得了很麻煩,如果是惡性的,不僅乳··房,連附着的胸大肌都統統要切掉,還要做淋巴結清掃。

    胸大的,最嚴重的手術後遺症是走路不穩,後部太重,逛街經常一屁股坐在馬路上。

     小紅反複強調,她幾乎每三個月都去著名的乳腺外科大夫秦教授那裡,被秦教授著名的肉掌摸三分鐘,每次都沒有問題。

    秦教授的肉掌能分辨出是腫瘤組織還是一般腫塊,良性腫瘤還是惡性腫瘤,準确率比最好的機器還高。

    自從加裡•卡斯帕羅夫下棋輸給深藍之後,在我的認知範圍内,秦教授定乳··房腫瘤的肉掌和古玩城小崔斷古玉年代的肉眼就是人類能蔑視機器捍衛人類尊嚴的僅有資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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