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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方饭店,菜刀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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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候基本不查字典,我認識好些詞,但是我不知道如何發音。

    看《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她完全沉浸在一種溫柔的喜悅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飒飒清風,迷蒙地、歡快地從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飄出……”,當時生理衛生課還沒上,我不想查勞倫斯提及的那些英文指的都是哪些花,我想趕快看,那個守林漢子繼續對查泰萊夫人做了些什麼?怎麼做的?為什麼做?做了感覺如何?查泰萊夫人兩腿深處,除了清風朗月和《詩經》、《楚辭》裡面的各種花朵,還有什麼結構? “你用杯子,我直接用啤酒瓶子喝。

    ”我說。

    小白也沒有起子,我環視四周,有個朝南的窗戶,窗台是磚頭洋灰結構。

    我左手将啤酒瓶蓋墊着窗台沿兒,我右手鐵砂掌,瞬間發力,瓶蓋叮零落地,窗台沿兒隻留下淺淺的痕迹,酒瓶子沒有一點啤酒濺出來。

    辛夷的開瓶絕技是用槽牙撬。

    後來科研實習,我和辛夷二選一,争進婦科腫瘤試驗室,婦科大老陳教授因為見識過我的鐵砂掌開瓶絕技,挑了我:“秋水手狠,靈活,知道如何利用工具。

    辛夷就算了,養細胞基本不用槽牙。

    ”辛夷去了藥理試驗室,試驗用狗用兔子,先把狗和兔子搞成高血壓,然後再用降壓藥,看生理改變。

    以後,辛夷咧嘴笑,露出他精壯閃亮的大白槽牙,我總仔細打量,懷疑他槽牙的縫兒裡,每天都藏着狗肉絲和兔子肉絲,心裡豔羨不盡。

     “窗台會壞的。

    是不是需要賠償給學校?”小白喝了口我倒給他的燕京啤酒,沒幹杯,第一句話是擔心的詢問。

     “你簽的合同上有不讓用窗台當酒瓶起子這條嗎?” “沒有。

    什麼合同都沒簽。

    ” “你到了中國,到了北京,好些東西要學會湊合,尤其是最初幾個月,工具不齊,舉目無親,要有創造性。

    窗台可以當起子,門框可以夾碎核桃,門梁可以當單杠。

    這個,常住宿舍的都會,辛夷和厚樸都是專家。

    還有,不管有規定說不讓幹什麼或是讓幹什麼,如果你想幹,先小規模幹幹,看看領導和群衆的反應,沒事兒,沒死太多人,再接着明目張膽地幹,中國就是這樣改革開放,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富強和民主的。

    ” “哦。

    酒淡。

    ”估計小白沒聽明白,又喝了一口,然後爬上床,站在靠牆的床沿上,繼續将一面美國國旗,用大頭釘固定到牆面上。

     “嫌淡就多喝。

    ” “直還是不直?”小白牽着美國國旗,紅紅藍藍的,星星和條條,很有形式美。

     “應該說平還是不平。

    你要是中文困難,我們可以說英文。

    ” “平還是不平?” “平。

    ” 小白的屋子裡,一床,一桌子,一書櫃,一對沙發,一個獨立衛生間,一對小白帶來的大箱子,箱子上貼着英文的航班标記:CA986,舊金山到北京。

    我坐在沙發裡,對着瓶子喝啤酒,小白爬上爬下,一邊從棕熊杯子裡喝酒,一邊收拾東西。

     一些花花綠綠的外國書,基本都是醫書,基礎課和臨床的都有,《生理學》、《病理學》、《解剖圖譜》、《藥理學》、《希氏内科學》、《克氏外科學》之類,立在書架上,書名要人扭着脖子從側面才能看清。

    走近些,那些書散發出一股木頭的味道,和我們的書不一樣,我們的書散發出油墨的味道。

     桌子上兩個相框,一大一小,兩片厚水晶玻璃夾住照片,下沿兒左右兩邊兩根細不鏽鋼支撐。

    我沒有相框。

    我女友有相框,照片是我們倆和她父母的合影,他們家三個胖子,我一個瘦子,我豔羨地笑着,仿佛希望我也有成為胖子的那一天。

    我女友的相框是塑料的,兩片薄塑料夾住照片,周圍塗金漆,框子上有凸起的四個字:美好回憶。

    小白的大相框裡,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鏡,高大,女的不戴眼鏡,矮小。

    背景是海水以及海邊幹淨的樓房,翠綠明黃,仿佛水果糖,幹淨得一看就知道是腐朽的資本主義。

     “左邊的是我爸,右邊的是我媽。

    我爸原來也是仁和醫學院畢業的,我媽是彈鋼琴的。

    ”小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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