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我在編織故事線的過程中,早就看不見姚老師和他的霍亂死亡人群圖示了。
我在夢裡意識到,我睡着了,我知道,我一清醒就會聽見辛夷和厚樸的狂笑,看見姚教授鐵青的臉,看見在我身體的左下方,我左手的中指上下起落,按照我大腦睡去之前的節奏按着幻燈機的按鈕。
我睜開眼睛,210教室還是一片漆黑,溫暖而舒适,同志們都很安靜,姚老教授已經在介紹《流行病學》的研究方法。
“取樣要小心,非常小心。
比如,在幾個胡同的居民裡二選一,調查碘源性甲狀腺增生,選出所有單數門牌的居民對不對?”
“不對。
”厚樸接下茬。
“為什麼不對?”
“因為單數居民都住在胡同的一邊,雙數居民都住在胡同另一邊,這樣的抽樣就不能代表整體。
”
“非常好。
”在姚老教授的誇獎下,在幻燈機的餘光中,我看到厚樸的腦門和眼睛同時閃亮。
原來坐在小白旁邊的小紅現在坐在幻燈機左邊,右手中指控制着幻燈機,眼睛盯着姚大教授。
意識到我醒了在看她,小紅轉過臉,沖我笑笑,黑暗裡,她的臉依舊明亮。
小白一直躲在倒數第二排的角落裡,狂睡。
下課之後,辛夷拉着小白去酒店房間上網定花去了,他的妖刀女友三天前在美國出了車禍,辛夷一定要表示他最大的關心。
妖刀最近在用她固有的瘋狂申請商學院,哈佛商學院、麻省理工商學院和沃頓商學院的所有教授都在一個月内收到了妖刀多個郵件,每封信都高度贊揚了這個教授在管理學領域取得的突出成績、介紹了自己沒挑的背景和能力、闡明了自己為什麼能為教授的事業錦上添花、最後都要求面谒或者電話暢談。
妖刀對辛夷說,等你明年去哈佛醫學院念書的時候,我也一定會到哈佛或者麻省理工的商學院去念書,不給你一點在美國招惹其他姑娘的機會。
辛夷說,好極了,我現在就不給自己任何一點在北京招惹其他姑娘的機會。
妖刀問,不招惹姑娘,那你如何解決生理問題啊。
辛夷說,我蹭大樹,快來的時候,我在腦海中一張張過你寄給我的照片。
妖刀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充滿變态而過剩的肉欲?蹭大樹,我信。
前兩個星期,去辛夷家,别處的棗樹還沒開花,他們院裡的棗樹都結小棗了。
腦海裡過妖刀的照片到高·潮,我不信,那得有多變态而過剩的想象力啊。
洛杉矶三天前下了小雨,剛剛打濕地面,車最容易打滑的時候,妖刀一腳刹車還是撞到了前面的車,妖刀後面開車的後來被證明是剛剛吃了藥,把油門踩成刹車。
妖刀被撞出了車道,當時就暈過去了,說是肋骨折了三根,鼻骨骨折,滿臉瘀腫。
她後面的車自己翻了,司機當場死了,法醫說,在全過程中他應該沒有任何痛苦,很幸福。
辛夷和我們商量如何慰問,我說,寫首詩吧,講你如何擔心她。
辛夷說,她是背唐詩長大的啊,你看我像寫得過李白的嗎?小白說,給她打個電話吧,多打幾分鐘,打光兩百塊錢,好好安慰她。
辛夷說,這個靠譜。
辛夷說妖刀還喜歡花,她喜歡那種易逝的美麗,短暫的永恒,隔着這萬裡海疆,她看到他送的花,一定欣喜若狂。
小白主動提出,網上訂花方便,先找一個又便宜又好的花店,網上下訂單,提供他的信用卡号,辛夷按人民銀行牌價還他人民币就好。
為感謝小紅幫我按幻燈機,我請小紅喝北冰洋汽水。
賣汽水的小賣部是在幾個樓之間搭建的,好幾個穿着長條圖案病号服的病人目光呆滞,也買了酸奶和汽水,站在小賣部周圍喝,不拿瓶子的另外一隻手都不約而同地甩着,讓人懷疑他們以前是否都練過甩手療法。
不遠處有人支了網子打羽毛球,兩個小護士模樣,兩個年輕進修大夫,一邊打一邊大聲叫嚷,完全沒有跟在老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