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唱唱反調,跟你單位領導唱唱反調,跟街上賣的報紙雜志唱唱反調,就是小說。
我還知道我學不會的,比如數學,我真不會啊。
我吃了一根冰棍,我又吃了一根冰棍,我一共吃了兩根冰棍,這種邏輯我懂。
但是1+1=2,我就不能從心底認同。
桑保疆更慘,他的邏輯是,我吃了一根冰棍,我又吃了一根冰棍,我吃了一頓冰棍,爽啊。
高考過後,桑保疆苦着臉找到我說,他蒙對了好幾道大題,考過了重點線。
我說,好啊,恭喜啊。
桑保疆說,好你媽,分數太低,報的重點學校都沒考上,被分配到了南開大學數學系,陳省身是名譽主任,系裡的介紹材料說,這個系是培養數學大師的。
我從來沒有樂得那麼開心過,惡有惡報,天理昭昭。
“當醫生好,沒誰的飯吃,隻要還有人,就有醫生這個職業,就有醫生的飯吃。
”我老媽接着說。
後來,我發現,我老媽把她遇事探最底線的毛病一點不剩都傳給了我。
我坐到麻将桌上,就做好準備,把兜裡的錢都輸光。
我在東單大街上看見從垃圾筒裡掏出半張烙餅就往牙裡塞掏出半罐可樂就往嘴裡灌的大爺,就琢磨,我會不會有一天也淪落到這個地步,然後想,果真如此,我要用什麼步驟重出江湖?
“那幹嗎要上仁和醫大啊?還有那麼多其他醫學院呢?”我問。
“廢話,哪兒那麼多廢話。
這還用說嗎,你上學,國家出錢,仁和八年一貫制,你讀得越多,賺的越多,出來給博士。
而且,學得越長,說明本事越大,就像價錢越貴,東西越好一樣。
傻啊,兒子。
”
總之,我上了仁和,跟着B大理科生在信陽陸軍學院軍訓一年,這一年軍訓救了我,我從一百零六斤吃到一百四十斤,從一個三年不窺園的董仲舒,鍛煉成為一個會打三種槍,會利用牆角和窗戶射擊,會指揮巷戰,服從命令愛護兄弟的預備役軍官。
在信陽陸軍學院,我第一眼看到小紅的時候,她和其他所有女生一樣,早飯吃兩個大饅頭,穿鍍金塑料扣子的綠軍裝,遮住全部身材,剪劉胡蘭一樣的齊耳短發,露出一張大臉,臉上像剛出鍋的白面大壽桃一樣,白裡透紅,熱氣騰騰,沒有一點點褶子。
第一眼,我不知道小紅的奶大不大,腰窄不窄,喜不喜歡我拉着她的手,聽我胡說八道。
小紅對這一點耿耿于懷,她說她會記恨我一輩子。
後來,那兩個星期,小紅燒肉對我說:“你不是對我一見鐘情,不是第一眼見到我就從心底喜歡上了我,這樣對我不公平,你永遠都欠我的,這樣我們就不是絕配,既然不是絕配,和誰配也就無所謂了。
”
“你為什麼對這個這麼在意?我和你上床的時候,已經不是處男了,我和你上床的那段時間裡,也和其他人上床,這些你都不在意?”
“不在意,那些不重要,那些都有無可奈何或者無可無不可。
但是,你不是看我第一眼就喜歡上我的,這個不可以原諒。
”
“我有過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的姑娘,那個姑娘也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我,那時候,我除了看毛片自摸、晚上夢見女特務濕褲裆之外,還真是處男,那個姑娘家教好,不看毛片,不自摸,夢裡基本不濕,那時候一定還是處女,但是那又怎麼樣?你是學理的,假設是可以被推翻的,時間是可以讓化學物質産生反應、然後讓反應停止的,變化是永恒的。
現在,那個姑娘抱着别人的腰,現在,我抱着你。
事情的關鍵是,我現在喜歡你,現在。
”
“我知道那個姑娘是誰,我嫉妒她,每一分鐘,每一秒。
秋水,你知道嗎,心裡有一個部分,是永遠不能改變的。
”
“你第一眼見辛夷是什麼感覺?是不是也立刻喜歡上了他?那時候,他也是眼神壞壞的,說話很重的北京腔,人又黑又瘦。
不要看他現在,現在是胖了些,可軍訓那時候很瘦的。
”
“我對他沒有感覺,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和其他事情沒有關系,也沒有道理。
我知道那個姑娘是誰,給我把剪刀,我剪碎了她,每一分鐘,每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