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任性,我們不乖,我們真的被雨淋了。
我們在雨裡,牽着手奔跑,下着雨的天,那麼地熱鬧,像我們熱氣騰騰的青春。
後來,我們真的病了,我們聽着家長的埋怨,卻笑了。
我們想起了,我們濕漉漉的鞋子;想起了,褲腳上的泥巴。
瞧,這才是孩子的模樣。
一路走來的我們,忘記了很多的快樂。
即使那隻是微不足道的快樂,隻是淺薄又無知,但我們可以,暫時地停下來,微笑。
張初初由着我,我們大聲地幹杯,碰出了四濺的水花來。
我們說,如果八十歲了,我們也要這樣一起喝酒,還有布小曼,我們誰也不準缺席。
我想起了布小曼在我十七歲生日裡說的話,她說等到八十歲了要給我插上八十根蠟燭。
那個時候的我們,會是白發蒼蒼的,會是滿臉皺紋的,當我們想起我們的過往,會是怎樣的心情?
時光總是那麼強大,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我和張初初搭着肩膀走在倒桑樹街的街上,月明星疏裡,風是那樣清冽。
我擡起手來看着一樹一樹合歡花,轉過臉對張初初說,我送一朵花給你。
别。
她跳起來。
我已經開始朝樹上爬去。
小時候會和張初初一起爬樹,兩個野小子一樣的女孩,蹭破了衣裳,一頭一腦的汗,卻高興得很。
張初初在樹下驚呼,你小心點,小心你的傷口。
我的腳沒有抱住樹幹,向下滑了些,張初初已經舉起手來想要拖住我。
我嗤笑起來,努力向上爬,坐到了一個枝丫上。
合歡花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清香彌漫。
你也上來。
我朝張初初喊。
她看了看她的衣服,是職業的西裝套裙,細高的高跟鞋。
她想了想,脫下外套鞋子,開始朝樹上爬。
我遞過手去,握住。
她穩穩地握住了我的手,坐到我身旁,我們摘了兩朵合歡花戴在發際裡,輕聲地笑起來。
倒桑樹街的夜晚,原來這樣溫馨。
張初初若有所思地說。
曾經的她一心想要離開這裡,因為不願意被人稱做“粉妹”,因為街兩邊的那些紅色洗頭房,會讓她擡不起頭來。
現在,當她再回來的時候,那些洗頭房已經沒有了,米粉店也沒了。
這裡變得繁華,變得幹淨。
但她卻更加懷念以前那個紛亂的倒桑樹街。
麥涼,我上庭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陪我?張初初緩緩地說,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那樣狼狽的我……不想讓你們難過……
初初,張初初。
我喃喃地說,心裡都是傷感。
曾經的我們,總是分享彼此的一切,一點的快樂,一點的悲傷,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已經學會獨自承擔了,學會,一個人吞咽痛苦?那不是因為我們離得遠了,是因為,我們成長了。
經過“都城影院”的時候,在牆壁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拆字”。
我們站在了那裡,連“都城影院”要拆遷了,還會留下什麼讓我們去緬懷呢?這個影院,曾經承載了我們對愛情的所有幻想。
我們在這裡,度過多少難忘的時光,我們陪着電影裡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悲歡離合,可是,原來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是一部電影,我們在自己的人生裡演繹了這些或喜或悲的電影。
張初初,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回去的時候,唐小泊在樓下,看見他的時候,我的心,變得很困頓。
段錦年回來後,他沒有再來看我。
我想,他是不願讓段錦年誤會,故意躲避着我們。
張初初看到他,低聲說,你們談談,我先進去。
我站在他的面前,站在倒桑樹街的風裡。
我隻是來看看你……知道你出院了……已經沒有事了嗎?他問。
我點頭,沒事了。
他走上來一步,站在與我咫尺的距離,突然擡起手蒙住我的眼睛,急切地說,别看。
我沒有動,我想起那一年,當我騎單車載着唐小泊摔在地上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擡起手來蒙住我的眼睛,不讓我看到手掌滲出的血。
他輕輕地撩起我腹部的衣服,說,傷口好像裂開了,在流血。
我拉過他遮住我眼睛的手,凝視他,我的暈血症,已經好了。
他的手在我拉下的時候,微微地握住了我的指尖,隻是片刻,又松開了。
是在我看到小五頭上滲出的血時,我竟然不怕了。
不再暈倒也不再心悸,我隻是想要阻止他,拼命地阻止他。
我的暈血症就這樣不治而愈。
你等我一下,一定,一定要等我。
唐小泊朝前面奔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曾經的我,總是這樣望着他的背影,永遠在他身後的距離,那麼憂傷地看着他。
那時候的我,如此自卑,覺得自己不夠美,不夠好。
即使是現在的我,在他的面前,還是覺得如此卑微,隻能仰視他,隻能帶着顫巍巍的心情望着他。
他始終是我心裡無法企及的地方,怎麼走,也到不了那邊風景。
他說,一定,一定要等。
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自己不再為他疼痛,等待自己可以風輕雲淡地面對他。
我的等待,那麼漫長,那麼心酸、無奈。
唐小泊來到我的面前,他手裡拿着紗布和碘酒。
坐在石階上的時候,我輕輕地撩起自己的襯衣,看到白色的襯衣被血染了一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