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泊進一個三分球時,我響亮地吹了聲口哨,唐小泊回過頭來,朝我笑。
但是,籃球場開始搖晃,如碎玻璃一樣,紛紛地落了下去。
我焦急萬分,可唐小泊和段錦年還是消失了。
我不停地喊着他們的名字,可沒有人應我。
那些聲音好像落到了一口深井裡,怎麼也見不到底。
焦急的時候,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是白色的天花闆,白色的牆壁……我終于想起發生的事了。
麥涼。
是唐小泊的臉,他的眼裡有我從未見過的痛楚。
張初初!一想到她,我焦急地想要立起來,隻是稍稍地一挪動,我的腹部就一陣劇痛。
她在另外的病房,剛才來看過你……你别動,剛做完手術……唐小泊擡起手,溫柔地摩挲我的臉。
眼淚湧了上來,我的心裡布滿了難過。
張初初,她始終沒有逃開小五的糾纏,而我,卻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我為什麼沒有保護好她?為什麼沒有及時地阻止呢?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無法原諒自己。
在醫院的那些日子,唐小泊一直陪伴着我。
我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安靜地守候,隻是我的心裡,卻那麼地擔心張初初。
小五在逃亡的路上被警察抓捕。
他會受到懲罰。
但是張初初呢,張初初心裡的傷怎麼去愈合呢?她好不容易從過往的陰影裡掙紮了出來,卻又陷入另一個巨大的漩渦裡。
雖然張初初竭力在我面前表現出堅強的模樣,但我知道,她是怕我内疚,怕我擔心。
她跟我談起了簡放,那個十七歲的叛逆少年。
她說,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會死的時候,我想到的人,竟然是他。
可我活着,我想我應該更好地生活,把簡放的那一份,一并活着。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她給我一個微笑,麥涼,我在新疆逃亡的那些日子裡,就已經學會了堅強,我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張初初出院以後就開始投入到工作裡。
我知道,不久她會站在法庭上,不是作為一名律師,而是一個受害者。
她知道會被問及什麼,也知道那些她竭力想要忘記的過去,都會被袒露到衆人面前,那些她的同事,她的朋友,會帶着怎樣的眼光來看她呢?
我沒有告訴段錦年我受傷的事。
他的工作剛有起色,來回地奔波,也隻是讓他多一份操心。
看着唐小泊的時候,我會撫着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我告訴自己,不能夠再讓段錦年傷心了,不能再對唐小泊,有着留念。
隻是,當他細細地給我喂粥,當他輕輕地為我撚着被角,當他為我梳理頭發的時候……我的心裡,還是那麼地悸動。
窗外,是明媚的夏季,碎汞一樣的陽光。
我凝視的時候,唐小泊低下身來說,想要出去曬曬太陽嗎?
我已經躺了好些日子了,是真的快要發黴了。
那把刀傷在了我的腹部,腹腔大出血,幾乎喪命。
我輕輕地點頭。
唐小泊給我披上一件外套,然後溫柔地橫抱住我。
我的頭貼在了他的胸口,我聽到他的心跳,強健有力的心跳。
在醫院的公園裡,他放我坐在木椅上。
這裡的夏天,是格外地美好。
他仰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着碧藍的天空。
那個時候,在賓州的那些日子,當我想念這裡的時候,我就擡起頭來看天空,我想,我們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其實,我們離得很近。
他喃喃地說。
布小曼……你找過她嗎?我遲疑地問。
找過,但杳無音訊。
我想,有一天她會來找我們的。
提到布小曼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唐小泊眼裡的困頓,那應該是他的禁地,是他心裡軟弱的部分。
我想起那一年我們在泸沽湖的旅行,在那之後,我們三個好友竟然很少再在一起,是不斷地分離,不斷地離别。
而在泸沽湖邊,我們圈着手大聲說要永遠在一起的聲音,仿佛就在昨天。
你幸福嗎?和他在一起。
唐小泊注視着我的眼睛。
我的手碰到了左手的戒指,我點頭,他讓我覺得很溫暖。
如果……我是說如果……唐小泊欲言又止。
如果什麼?
夏天以後我就要回賓州了。
唐小泊别過臉孔。
我的身體惆怅起來。
是的,他還是要離開的。
他隻是回來過暑假,作短暫的停留。
我們終究是要分離,是要被命運沖散了去。
回來的時候……記得,還有我……這樣的朋友。
我難過地說。
我不會忘記,永遠也不會。
他慎重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垂下眼去,我知道,我也不會忘記,忘記镌刻在我們生命裡的過往。
此刻,讓我深深眷戀着的男子就在我的身邊,他與我說話,陪我看天。
但我們之間會有什麼不同呢?
從過去,到未來,一直,永遠。
生命無法用來證明愛情,就像我們無法證明自己可以不再相信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