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這樣的平靜帶着一種肅殺的感覺。
我的手臂,涼了一下,再涼了一下。
為什麼面對一個人的生死,布小曼會這樣冷靜呢?那個人是因為她而自殺的,可她為什麼就沒有覺得一絲一毫的内疚呢?
和我沒有關系。
布小曼别過臉孔去。
為什麼不去?他是因為你才自殺的!我說。
我不去。
布小曼執拗地說。
你怎麼那麼冷血!我大聲地嚷嚷起來。
我先回去了。
布小曼輕輕地掙脫我拽着她的手。
布小曼,你渾蛋!我朝着布小曼的背影,跺了跺腳。
齊洛天……他還好嗎?張初初問我。
我卻顧不上回答她,我在心裡,狠狠地罵着布小曼,認識了她這麼久,我第一次覺得原來她這麼涼薄,這麼殘忍,這麼不可理喻!隻是去醫院看看齊洛天,也不行嗎?以前她怎麼對羅姨、怎麼對羅央檸冷漠和疏離,我和張初初都站在她那一邊,誰叫我們是朋友呢?朋友就是該同仇敵忾,但這一次,我真的覺得布小曼錯了。
我轉身去了醫院,雖然不能帶真的布小曼去醫院,但我去了,也許對齊洛天來說,也會是一種安慰。
跑到病房的時候,我就聽到一陣凄厲的哭聲。
我的心裡,突然有了種很濃重的不祥。
輕輕地推開門進去了,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齊洛天依然安靜,但他身上的儀器已經撤掉了。
我開始覺得恐懼,開始覺得身體搖搖欲墜。
我走過去,喚他,齊洛天,齊洛天。
但是他沒有動,我記得,剛才我離開醫院的時候,他的手指明明有動的,他明明就要醒來的。
可現在……
有個中年女人撲到我身上來,你是布小曼?你就是布小曼!你還我兒子,你還我的兒子!
我說不出話來,我的身體被她拽扯得厲害,很多的疼,從心髒的位置一點一點地湧出來。
我感覺到我被推搡到了地上,感覺我的頭發被狠狠地拉扯着。
我聽到很多的咒罵,但我沒有辦法解釋,是布小曼害死齊洛天的嗎?可也許,我也是一個幫兇,是我給了齊洛天那支圓珠筆,是我給了他希望,讓他覺得用完了那一支筆,布小曼就會喜歡他。
我,真的有給他這樣的錯覺,給他這樣的誤會。
是想讓齊洛天教我遊泳,所以我常常在他面前說,布小曼會喜歡你的,她肯定會喜歡上你的!
但是,那麼多的希望,突然就破碎了。
我,能逃脫責難嗎?
齊洛天,是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
第一次知道,原來死是這樣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憑空就消失掉了。
你再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了。
可我明明還記得齊洛天在遊泳池的身影,記得齊洛天跟在我和布小曼後面上公交車的情節,記得齊洛天在電影院門口對布小曼說“我喜歡你”的樣子。
這多可怕,多麼的可怕!
那麼多的喧嚣、凄厲、絕望。
我看着齊洛天被白色的床單覆蓋住了,看着他被推走,我站在病房裡,惘然地流淚,我想,為什麼我沒有把布小曼帶來呢?如果她能來,也許他會醒來,也許他會活過來。
我擡起頭的時候,看到了淚流滿面的唐小泊。
他擡起手來,我沒有躲閃。
我的臉上被重重地掴了一記耳光,清脆的一聲,很凜冽。
但是我木然了,沒有覺得疼,隻有很多的窒息,讓我透不過氣來。
是你害死了他!唐小泊哀傷地看着我,然後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
而我,茫然地站在這裡,站在十八歲的寒冬,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