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爬樹的時候傷口有些撕裂吧,當碘酒從我皮膚上擦拭過去的時候,是驚鴻一片的疼。
他低下身,對着我的傷口,吹了吹。
溫暖的氣息,青草的氣息,我幾乎落下淚來。
幫我纏繞紗布的時候,他的手繞過我的身後,有發絲和鼻息若有若無地碰撞在一起。
我的心跳,像喝醉了一樣,很踉跄。
麥涼。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我揚起臉來,他的手,擡起來,在快要落到我臉上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站起身,幽幽地說,小時候,看着滿天的星鬥,當流星飛過的時候,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我的手搭在膝蓋上。
無名指上,是一枚戒指,是段錦年的戒指。
你知道嗎?我在賓州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你來,想起你歪歪扭扭騎單車,想起你在籃球場飛奔,想起你為我擋下那一棍,想起襯衣上的草莓汁,想起你在每個探視的日子出現……離開這裡的時候,我隻帶了一樣東西,那是你為我織的毛衣。
我總是穿着它入睡,這樣,在異鄉的孤獨裡,我會覺得,有你……你們在。
我垂下眼,用指尖擦去眼淚。
原來,他都記得,他始終都記得,那些過往我也從來沒有忘記,無法忘記的深刻呀!
你給了我那麼多的溫暖……麥涼,我很慶幸,有你這樣的朋友。
回去的時候,張初初在等我。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虛弱地舉起我的左手。
我說,當我戴着這個戒指的時候,我就選擇了。
入睡的時候,我給段錦年打了電話。
我說,等審判過小五後,我和你一起去北京。
我想要聽到段錦年的聲音,那麼迫切,我知道自己内心的不安,我隻能用段錦年來抵制。
我隻能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有段錦年,我已經有段錦年了。
接到張初初同事的電話時,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張初初在庭審的時候暈倒了。
她的同事告訴我,雖然表面上像沒有事,但張初初的心裡一直都在壓抑。
她拼命地工作,玩命一樣地接案子,終于讓自己的身體不堪負荷。
我奔到醫院的時候,張初初還沒有醒來。
她的臉色那樣蒼白,疲憊。
沒有大礙,不過孕婦要多休息。
醫生叮囑。
我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她懷孕了。
醫生稀松平常地說。
我的身體往後跌了跌,怎麼會,怎麼可以?為什麼要讓張初初稍稍複原的時候,又給她這樣的一擊?命運如此多舛,撲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設防。
我伏在她的床沿邊握住她的手,她的心裡,該有多痛楚呢?而她,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孩子,又該怎樣抉擇呢?
我那麼地痛恨小五,痛恨自己。
如果我能早一點到,如果我能及時地趕到,張初初就不會有事了。
可我們總是來不及,總是被愚弄。
張初初沉睡着,她許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
夜裡的時候,我總是聽到張初初在夢魇裡的驚呼。
她的額頭都是冷汗,我隻能握住她的手,隻能用這樣微薄的方式安慰她。
那種無力感讓我很茫然。
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張初初。
段錦年扶住我的肩膀說,她總會知道的,告訴她讓她自己作出決定。
回到病房時,病床上是空的。
我心裡蓦然一驚,是她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嗎?
段錦年拉住我的手朝外面奔去,快找。
走廊裡,花園裡,還有檢查室……都不在。
我的腿不住地發軟,覺得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
樓頂?我驚懼地說,開始朝樓頂奔去。
果然。
她在。
張初初站在邊緣的地方迎風而立,驚駭得我四分五裂。
張初初!我顫聲地喊。
她回過頭來,凄然地朝我笑。
她說,簡放,簡放在跳下去的時候,是怎麼絕望的心情?他是唯一給我溫暖的男子,可我……卻沒有讓他有生的希望。
不是的,你下來。
求你!我淚流滿面,你說過你要替簡放一起活,他也是希望你活着的。
麥涼,我快承受不住了,我以為我可以的,隻要我微笑,我就可以不疼,隻要我不說,我就可以不知道……可是我好辛苦,真的堅持得好辛苦!也許跳下去,跳下去我就不會感覺到痛苦。
不,不要!會過去的,我會陪着你!布小曼……布小曼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你,她會難過的!我哽咽不止。
那個時候的我們,多快樂呀。
我們三個人,做什麼都在一起……可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再也沒有辦法找到以前那個幹淨單純的我……我覺得自己髒,我這樣髒。
張初初哀哀地說。
不,不是的。
你在我們的心裡,永遠都是最純美的,你不能這樣說自己。
下來,求你!我朝她走過去。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我那麼驚恐,她會在某一個瞬間飛身而下。
那麼驚恐,會失去她。
我伸出手去。
握住我的手,下來。
風裡,有那麼多悲怆的氣息。
她看着我的眼睛,緩緩地、緩緩地伸過手來,我們握住了,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麥涼,我會撐下去的……為了愛我的人。
她伏在我的肩膀喃喃地說。
那天晚上,我不斷地醒來。
當我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