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沉的夢中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段錦年。
他伏在我的床沿,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我。
他的眉頭皺着,他夢見了什麼?是因為我,所以在夢裡也會困頓糾葛嗎?
這樣盛大的愛,我是如此的感動。
但,我拿什麼回報呢?我沒有愛可以給出,所以,一切的回報,于他來說,都是徒然,是,什麼都不算。
如果,我們不曾遇見,段錦年,段錦年應該會有更好的感情。
當那個球砸中我的時候,我們都沒有預想過會有現在的發生,我們知道開始,卻永遠也無法猜到結局。
我們的命運,因為有了彼此,所以更加美好;也因為有了彼此,所以更加疼痛。
窗外,華燈初上。
這樣靜默的夜,我,我們會有怎樣的心事呢?
唐小泊出獄的時候,我終于見到了他。
這三個月來,雖然我每一次都按時地來,都希望他會同意見我。
但他很堅持,如我的堅持一樣。
站在門口,等待的時候,段錦年抓住我肩膀,凝視我問,麥涼,不管怎樣,我始終都在。
對不起。
我輕輕地說。
從認識段錦年開始,我就在不停地對他說“謝謝”,我從來沒有說過“對不起”,因為段錦年帶給我的,總是溫暖和感動,總是包容和體貼。
他一直都站在我的身邊,不管我是哭,是笑,是憂傷,還是喜悅。
而他,甚至為了讓我沒有負擔,讓我安心地與他相處,撒下一個謊來。
當唐小泊緩緩地從那道門裡走出來時,時光,就沉澱下去了。
段錦年大步地走向他,他們在蒼茫的天空下擁抱。
背景裡,有鴿子劃着弧線地飛過,有枝丫竭力地伸展,有芳草的氣息,大片,大片的,都是。
唐小泊站在我的面前,他終于來到我面前,他隻是凝視我,很專注。
我在他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淚流滿面的自己。
我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籃球場。
我們像彼時那樣,在籃球場上,跳躍,奔跑,歡呼,擊掌,好像我們從來都沒有分離過,從來就沒有被時光沖散過。
我們一直都在這裡,在這裡安好地生活。
我甚至把我練的颠球給他們看,這是我一個人在甘肅時學會的。
他們坐在地闆上,微笑着看我,我那麼地恍惚。
如果,我不曾離開,如果布小曼不曾離開,如果我們五個人都在這裡,該是多好呀!
那天夜裡,我們去喝了酒。
辛辣的液體汩汩地咽到喉嚨裡時,我的鼻翼,是那麼地酸楚。
我們大聲地笑,大聲地說話,用很吵鬧的聲音掩蓋我們心裡的脆弱,掩蓋我們難過的心情。
命運究竟對我們做了什麼呢?它,在我們的心裡都留下一個傷口,無法愈合的傷口,在潮濕的天氣裡,就會發疼。
我醉了,我感覺到唐小泊背着我。
是的,我在他的背上。
我不想要動,不想要醒來,我隻是把頭埋在他溫暖的肩膀上,輕輕地呼吸。
我生怕我的呼吸會驚擾了他,會驚擾了此刻的一切,然後這一幕會像一塊玻璃一樣,嘩啦嘩啦地碎掉。
這太不真實,可我,真的和唐小泊靠得如此近。
有星星嗎?有月亮嗎?或者,有風,有街燈……有我,也有唐小泊。
他輕輕地把我放在床上,他的唇落到了我額頭上,我感覺到有眼淚落到了我的臉上。
那麼溫涼的眼淚,像帶着我一世的鹹。
我想要擡起手去握住他的手,我想要告訴他,我可以的,可以隻望着他,就覺得幸福。
不管他和誰在一起,會和誰在一起。
我隻要,望着他,靜靜地望着他,就足夠了。
然後,我聽到他說,對不起。
我知道,對不起是不關乎愛的,是抱歉,是愧疚,是難以負擔。
那一夜後,唐小泊離開了。
他從我們的身邊悄然地離開了。
而我,再一次,與唐小泊錯身而過。
我們在不斷地遺失,在我們來時的路上,遺失了最初的單純,遺失了純粹的快樂,遺失了很多心愛的物品,也遺失了很多珍貴的人。
我們曾經以為,我們不能夠失去這些,但是,在這些不斷地遺失裡,我們,變得逐漸可以忍受了。
因為,有些遺失,是注定的命運。
他來時,我在;他離開時,我還在。
在他離開的日子裡,我總是會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
我在想,我走哪一邊,才是會遇見他的那一邊呢?我會不會,隻是選錯了方向,就與他失之交臂呢?
究竟,會,不會?
從來都不由我們很多時候,我們認不清自己,隻因為我們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錯誤的位置,給了自己一個錯覺。
所以,不怕前路坎坷,隻怕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