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泊家的電話隻是一個數字的不同。
我總是對着話筒顫聲地說,唐小泊,唐小泊。
接電話的男人早已經習慣。
這一次我打給他,我說,謝謝。
我說,我不會再打來電話找唐小泊了。
我說,我已經找到唐小泊了。
他在電話那邊笑了,他說,祝福你。
陽光燦爛的下午,唐小泊拿着一個籃球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着白衫、七分褲,宛若王子一樣的俊朗。
他在和煦的風裡朝我微笑,把籃球抛給我。
他說,一起打球吧。
我是有許久不曾打過籃球了。
在唐小泊離開以後,我就不再去觸碰籃球,那成了我心裡柔軟的部分,碰了會疼。
其實我可以留下來。
唐小泊捋了捋我額前的發,柔聲說。
我告訴他,我想要留在這裡,想要等着張初初的孩子出世,我知道他即将開學了,他要回到賓州繼續他的學業,不能因為我耽誤了。
我等你,等你回來。
我深情地望着他,我的眼睛無法挪開,這是我愛的男子,我的心,在為他而跳動。
我舍不得再和你分别,一分一秒也不想。
他攬住我。
會很快就在一起的,永遠、永遠地在一起。
我說。
原來承諾是這樣地美好,當我對愛着那個人許着承諾的時候,我的心,是那麼盎然地幸福。
因為我可以,我可以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他,可以隻是牽着他的手時,就覺得已是天堂。
我要把所有的承諾都給他,并用我身體裡所有的力量來完成承諾。
我終于又開始打籃球了。
當我跳躍、奔跑,當我飛身投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輕盈得如一片雲,我站在雲端,守護着我深愛的男子。
他在笑,他的笑容是面朝大海,是春暖花開,是我腳下幸福的步子。
我按圖索骥地走着,就能追上他的步子,與他并駕齊驅。
是的,我終于追趕上他的步伐,終于來到他的身邊,與他十指相扣。
幸福,是一枚棉花糖,很柔軟,很甜蜜。
我是投進一個三分球,擲臂歡呼的時候,看到轟然倒地的唐小泊。
他的臉上,是那麼溫暖的笑容,但他的身體開始慢慢地跌落,像一隻鳥,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我朝他奔跑過去,那麼凄厲的聲音,穿透了歲月,穿透了流年,穿透了那些過往的時光。
他倒了下去,緩緩地,倒下去。
命運,它是一雙翻雲覆雨的手。
我看着唐小泊被擡上了救護車,看着醫生聽他的心跳測他的血壓,緊張地忙碌,看着緊閉雙眼的唐小泊。
我在想,發生什麼了?明明我和唐小泊在打着籃球,明明他在對我微笑,在對我說,一分一秒地也不願分離。
現在,現在的他,躺在那裡,不回答我,怎麼喊也不回答。
我的心裡,哀哀不止,我的聲音,抽絲剝繭一樣地疼。
一切都是夢嗎?
當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還是原點。
是唐小泊在圖書館出現的刹那,是我蓦然擡頭的瞬間,是我們的最初,是我們的開始……沒有分離,沒有漫長的分離。
我咬自己的手背,我對自己說,麥涼,快醒來,麥涼,求你了,快醒來。
可我的手背,是一片嫣紅,隻有無望,黑壓壓地朝我席卷而來。
我怎麼也不肯醒來,這個夢如此地真實可怖。
布小曼來了,張初初來了。
我搖着她們的手,我說,快把我叫醒,快把我拍醒,我在做噩夢,我很害怕。
她們隻是抱住我,她們哭泣着說,麥涼,麥涼。
我推開她們,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我說,唐小泊,你聽着,如果你再和我胡鬧我就離開你。
我保證!
我感覺到他手指在動,我兀然地握住,轉過身笑着對布小曼和張初初說,好了,沒事了,什麼事也沒有了。
唐小泊緩緩地睜開眼,擡起手輕輕地摩挲我的臉,他的指尖那麼冰涼,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他說,麥涼,我剛才有夢到你。
我忙不疊地點頭,不許再這樣吓我了,不許你自顧自地睡覺。
他微微地點頭,好,我答應。
布小曼紅着眼眶遞給我一張紙,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字。
我說,我不看,唐小泊在等我,我要進去陪他。
麥涼。
布小曼哀傷地喚我的名字。
我說,已經沒有事了,他隻是因為貧血,隻是貧血所以會突然地暈倒。
麥涼。
張初初用手捂住嘴,不住地流眼淚。
我說,我想過了,等他出院我和他一起去賓州,我不想再和他分開了。
初初,等到孩子出世的時候,我會回來,我們一起回來。
我推開門去,我想我隻要不去看那張紙,我就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知道,什麼都不想知道。
而唐小泊,他依然健康,依然會和我一起,打籃球、騎單車、看電影,還有遊泳。
我們有好多事都想一起做,我們要一起做好多事。
我們要走很遠的路,去看很多的風景。
他說想去看看戈壁灘,想要去看看我生活了兩年的甘肅;他說,我們會有一個夏天的婚禮,在最充沛的陽光裡;他還說,會一輩子地陪着我,直到終老的那一天。
可命運總是不斷地轉,不斷地轉,讓我們措手不及。
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靜靜地聽他的心跳。
那些聲音,是強健有力的,那些聲音,合着我心跳的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