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吸鼻子,我大聲地說,出發了。
那個夜裡,我始終覺得我腰際有餘溫,逡巡不去的餘溫。
隔了幾日,我在公交車上遇到了陳應昇。
他和幾個男生在公交車上大聲地說笑,毫無顧忌。
我下車的時候,他們也下車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加快了步子。
但他們已經蜂擁而至,把我圍在了中間。
想幹嘛?我瞪着眼睛。
不要緊張,隻是認識一下。
陳應昇嬉笑,并且伸出手來拽我的胳膊。
我甩了兩下沒有甩開,他的手像老虎鉗似的,拽得我生疼。
我擡起腳來,朝他的腿上踢過去,沒想到他有準備,側了側身,躲了過去。
性子很烈,我喜歡。
他張開嘴哈哈地笑。
我終于明白,為什麼電視裡放壞人的時候要讓他獰笑了,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看上去最醜陋。
他們推搡着我,陳應昇掏出手機來打了個電話,我聽到他說,你女朋友在我手上,到“荼靡酒吧”來。
我一驚,他們是要拿我威脅段錦年。
一定是上次打籃球的沖突他們不甘心,那天後,陳應昇果然沒有再在那個籃球場出現,以為他是認輸了,卻是懷恨在心。
我暗暗地懊惱,不該坐那趟公交車,被他們碰到。
可是段錦年,段錦年來了一定會吃虧的。
我焦急不已,卻被陳應昇抓得牢牢的。
他們沒有帶我到酒吧裡,而是在酒吧的後巷。
隔了一會兒,有個人跑過來說,他來了。
我大聲地喊,段錦年,段錦年。
當他從陰暗處走過來的時候,我愣住了。
我沒有想到會是唐小泊,原來他們誤會了。
可是唐小泊應該也以為是布小曼的吧。
而,唐小泊竟然一個人來。
小心!我緊張地喊,有人拿了棍子在唐小泊的身後襲擊。
他的背上中了一擊,一個踉跄,摔了下去。
唐小泊!我喊出聲來。
放開她。
唐小泊對他們喝道。
唐小泊,我早看你不順眼了,打球那麼嚣張,有什麼了不起?現在還不是要來求我。
陳應昇把我的手别到身後,推了兩下,我吃疼不已。
放開他。
唐小泊冷冷地說,眼睛犀利地看過來。
陳應昇退了一步,然後松開我。
我奔到唐小泊的面前,擋在他前面,他把我拉到身後,轉過身對我說,相信我嗎?
我點頭,噙着眼淚說,相信。
那你到一邊去,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深深地看住我。
當他們全部沖過來的時候,我失聲了,我喊不出來,我隻能一邊流淚一邊緊緊地拽住胸前的衣襟,我看着他倒下,再倒下。
看到他們的拳頭砸過去,看到他們的腿踹過去,他漸漸地不抵。
當陳應昇把他壓在身下,擡起拳頭要砸的時候,我驚駭不已。
瞬間的時候,唐小泊擡起腳來用膝蓋撞擊陳應昇的後背,陳應昇的手朝前落下,砸到了水泥地面上。
而唐小泊就一翻身把陳應昇按到了地上,他擡起拳頭時,陳應昇閉上了眼睛。
但那一拳停到了他的鼻梁前,他收住了力。
他松開他,站起來,冷冷地說,有本事,籃球場上見。
我們走,唐小泊拉住我。
唐小泊……我喃喃地說。
我說過,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們走出巷子的時候,看到了朝這邊奔來的布小曼。
她散着發,淩亂地披着一件外套,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慌亂的布小曼。
她看到我,眼淚流了出來。
剛才唐小泊打電話給我……我們就猜想是你,果然打電話去你家你還沒有……
然後布小曼突然怔住了,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到我的手,它被唐小泊緊緊地握住。
我醒悟過來,趕緊松脫。
剛才……剛才……我試圖解釋。
你沒事就好。
布小曼抱住我。
唐小泊送我和布小曼回家。
是陳應昇打電話給唐小泊的,當時他也以為是布小曼,所以打電話到布小曼家,确定布小曼沒有事就想到了我,布小曼不放心也來了。
布小曼嗔怒地對唐小泊說。
都怪你!然後說,你等一下。
她奔到街邊的二十四小時藥店買了一些藥水出來。
我們坐在街邊的石階上,布小曼給唐小泊擦藥膏。
她說,已經淤青紅腫了,如果不擦藥,會很久都消不了。
她那麼溫柔細膩。
她擡起手碰到他的臉和手臂時,那麼自然,親近。
我的心,窘迫得厲害。
我想我并沒有我想的那樣偉大,我想要成全他們,想要讓他們在一起。
可當我看到他們這樣親近親密的時候,心,還是生生地疼。
我做不到不動聲色,做不到心靜如水。
我是真的,真的喜歡呀,才會被這些細枝末節刺傷到,才會被一陣又一陣的憂傷擊中。
愛是一片海洋,我怎麼遊,也沒有彼岸可以停。
我困在中央,連疼痛也失去了聲音。
我隻能站起來,竭力地笑。
我說,我去買水。
我想喝水。
轉身的時候,我的笑容就如按上去的積木,轟然地倒塌。
我站在街邊便利店的櫃台上,汩汩地灌進去一瓶冰涼的水,我不知所措地大口喝水,讓便利店的老闆也不知所措起來。
他說,慢點,慢點,會嗆到。
我果然被嗆到了。
我拼命地咳嗽,拼命地咳嗽,我蹲下去,蹲在一排貨架的背面,咬住自己的手背,淚流滿面。
原來愛一個人不痛苦,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才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