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我安心地笑了。
他擡起手溫柔地摩挲我的臉,他說,麥涼,你吹口哨給我聽,吹那首《對你愛不完》。
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吹了起來。
有眼淚從我的眼角滑落下來,他輕輕地擦了過去。
我的聲音哽咽不止。
麥涼,對不起……讓你這樣難過。
不,我不難過,我覺得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我,這樣幸福。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也要像我們在一起時,那樣微笑,那樣幸福。
不,我不許你走。
哪裡也不準去!
麥涼……
我會陪着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我的身體裡,都是洶湧的淚水,我們……會再一次地分離嗎?現在,就這樣依偎在他的胸口,就這樣安靜地聽着他的心跳,就這樣,等着天黑,等着天亮,一分一秒也不要離開。
我已經從醫生和唐小泊父親的談話裡聽到了,唐小泊小時候得的那一場疾病現在又複發了。
那個時候有齊洛天的骨髓救他,但現在,齊洛天不在了。
還有誰,誰的骨髓能救他呢?
聽到他們談話時,天空還是那麼湛藍,但陽光下那些刺骨的寒冷,還是把我的心,挑得哀哀地疼。
我會失去他,我還是會失去他。
命運讓我遇到他,就是讓我在最後的時候失去他嗎?我跌在樓梯間,跌落在這個涼薄的素秋。
段錦年回來了,他們尋找了很多的途徑,想要找到匹配的骨髓。
但,沒有,沒有。
再也沒有第二個齊洛天可以救唐小泊了。
泰易也來看過我,他動用了他所有的關系,他在電視上報紙上幫我們尋找那個可以救唐小泊的人。
我每天都在祈求,每天都在哀哀地禱告,但人海茫茫,等待的,都是空茫的希望。
唐小泊在一天天地虛弱,他的臉色越發地蒼白。
我去拿了布小曼的胭脂,我給唐小泊的手背上塗抹紅色,讓他有紅潤健康的顔色……我慌亂,我不知所措,我隻是一點一點把那些紅色暈染開來。
我笑,努力地笑,我想讓唐小泊看到我的笑容,但我的眼淚那麼啪嗒啪嗒地洇開在他的手心。
麥涼,麥涼!唐小泊心痛地說,他握住我的手,不讓我如此地不安。
會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我兀自地說。
麥涼,我不要看着你這樣。
這樣的你,讓我怎麼安心呢?
我伏在他的胸口,悲恸不已。
張初初的孩子,是在第二年四月出生的。
是個有明亮眼睛的女孩。
我抱着她的時候,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
生命就是這樣輪回,就是這樣生生不息,我們走過青春的時候,又會有那麼多的女孩來到青春。
布小曼在倒桑樹街開了一家書吧。
那個種滿了矢車菊的房子裡,貼滿了我們的照片,是小時候的我們,是年少時的我們,是一路走來的我們,她,我,張初初,段錦年,還有唐小泊。
有時,張初初會和穆遠甯帶着孩子一起來;有時,段錦年會從北京來,有一個理着短發穿襯衣吹口哨的女孩會黏着他來。
她揚眉的時候會讓布小曼依稀覺得那是麥涼,而這個叫葉青稞的女孩顯然對段錦年有着深厚的感情。
她對他嚷,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丢失的那半圓?我們試試,你就會知道,你選對了。
段錦年頭疼地對着布小曼笑,他說布小曼你能把她弄走嗎?還有時,沈秋會從沈陽過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在那些矢車菊裡,安靜地望着布小曼;羅央檸開了一家畫室,教小朋友繪畫,他開朗了許多,畫裡再也沒有那些憂郁的藍了。
偶爾,我會給他們打個電話,布小曼和張初初在電話裡搶着和我說話,她們總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倒桑樹街。
我說,我會回去的,有一天。
我始終思念倒桑樹街,思念我的朋友,也思念,我和唐小泊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
我在甘肅。
那是我和唐小泊最後去過的地方。
我們一起看書,聽音樂,一起看電影,打籃球。
我也會用單車載着他去看日出,我的單車技術越來越娴熟,我能夠把它騎成一條直線。
我們在一起,我們始終在一起。
我看着他入睡,看着他醒來,我們十指相扣,我們深深對望,更多的時候,我們就坐在陽光裡,那麼靜谧地相偎。
這便是我的永遠了,是我的天長地久,是我的刻骨銘心。
那個晚上,我們坐在戈壁灘上,看滿天的繁星。
是那麼深邃的天,那麼靜谧的夜,我們依偎着。
有一顆流星從我們面前滑落,我驚喜不已,我雙手合十地許願,我說,我要永遠地和唐小泊在一起。
流星滑落的時候,我轉過面孔,深深凝視我身邊的愛人。
我愛你。
他輕輕地說。
他的眼睛是那麼明亮,好像十八歲時我們初遇時。
他的唇輕輕地落到我的唇上,是溫潤的氣息,是晨露的氣息,是大片大片青草的氣息。
然後,他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滑落。
我閉上了眼睛,我在他的耳邊說,我愛你,依然,始終,永遠。
這,就是我們的過往,是我們明媚而憂傷的青春。
你來時,我在;你走時,我還在。
就算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會像在一起一樣。
小時候,當流星飛過,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我曾路過,你憂傷的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