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個人得以見上望年一面。
望年胡須淩亂,這讓他的稚氣看起來消退一些,反而有些滄桑。
他竟像是長大了,用這樣的方式長大。
謝望年對老父母的眼淚和叮咛充耳不聞,從桔年進入他視線那刻開始,他就一直用戰栗的目光看着這個有些陌生的親姐姐。
隔着鐵欄,桔年試探着用手去撫摸望年的頭發,望年低下頭流淚:“我不是故意的,姐。
”
桔年柔聲說:“我知道,我知道……”
然後她驟然揪緊了謝望年來不及理短的頭發,從一側衣兜裡掏出了出門前就藏在那裡的一把小刀。
她沒頭沒臉的捅過去,就像謝望年捅在平鳳身上一樣。
桔年那麼信命的一個人,她見過太多事情,她太乖太柔順,她總想,算了,就這樣吧。
可就連她也到了極限,憑什麼她這一生就要這樣不平?她拒絕這樣的命運。
她的第一刀劃在了謝望年遮擋的手臂上,血濺到她的臉上。
平鳳,傻到了極緻的平鳳,那天她流了更多更多的血。
第二刀還來不及落下,桔年就被兩個看守的幹警死死架住,被拖開的時候她如願以償的看到謝茂華夫婦驚呆了的臉。
桔年平靜的詛咒着他們:“你女兒是個搶劫犯,兒子是殺人犯,你們都應該……”
謝望年的哭号伴随着手臂垢痛意響徹每個人的耳邊,“我不想殺她的,我真的喜歡她……”
桔年以為自己會再一次坐牢的,對于她而言,裡面的生活跟外邊也許已經沒有什麼區别。
沒有了平鳳,也不會有人害得她在監獄裡加班加點了。
結果她并沒有待多久,韓述就把她領了出去。
他們一道走出拘留所的大門,陰雨天氣剛過去,陽光很刺眼。
韓述又恢複了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下次闖禍我就沒本事撈你出來了。
”
韓述的預感是對的,照片遞交上去之後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
他也回不了城西院了,聽說老胡他們即将結案,他幾乎忘記了老胡是多麼七竅玲珑的一個人精,而韓院長仍然是韓院長。
正月十三那天,韓述的同仁兼朋友林靜叫他出去喝酒。
他們過去經常混在一塊,但是自從林靜有個妻子和兒子,鮮少有功夫在陪伴他這樣的孤家寡人。
說是喝酒,林靜隻喝了杯紅的,反而是韓述五顔六色胡亂的喝。
喝到差不多的時候,林靜勸韓述。
“行了,夠了就行了。
”
他像是說喝酒,又不是說喝酒。
半醒半醉的韓述趴在吧台上,仰起臉看着林靜。
“自家人,何苦呢,沒有幾年他就退休了,他到底是你爸爸。
”
“他也是個貪婪的無恥之徒。
”
林靜笑了笑,“這世界貪婪的人太多,韓述,我們隻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韓述聽明白了,連林靜也暗示他,他是對付不過老頭子的,老頭子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還要多,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是在螳臂擋車。
“你相信嗎?也是老頭子從小就教我的,我一直記得。
他說得總得有些隻得堅持的東西,這一輩子才不冤枉。
我想了十幾年,才覺得他就這句話特别有道理。
”
林靜笑着搖了搖頭,“但如果這樣的堅持毫無意義呢?我更喜歡有把握的事。
”
林靜永遠比他圓融,這也許就是林靜隻比他略長幾歲,仕途卻大有可為的原因吧。
就拿照片的事來說,老頭子的位置沒有動搖之前,就勢必是一個要深埋的秘密,林靜現今不過是一個城區檢察院的檢查長,他竟然知情。
他運淡風輕的勸着韓述,就像好心勸着一個跟家賭氣的朋友,但這樣一個做事謹慎周密的一個人,韓述也猜不到他代表的究竟是誰。
韓述咬了一會兒自己的下唇,最後低頭失笑。
他拍下自己的酒錢,拿着外套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次日,韓述正式提出辭去公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