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唐業也似乎有些意外,“上次來,這塘裡的水還是很綠的,裡面有不少的魚。
”
桔年環視池塘周遭,慢慢地覺得熟悉,她有些明白了。
“這就是‘望河塘大暑對風眠’吧?”
唐業笑了起來,“跟你說話倒省了不少力氣。
是啊,以前我常到這來釣魚……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知道桔年會懂的,也就沒多解釋,接着往下說道:“沒過多久,這兒就會被改建成一個溫泉度假山莊。
”
“這裡嗎?”桔年也有些驚訝,這一帶其實她并不陌生,往前不過兩公裡就有一條河,過了那條河,就是一個小廟,過去她和巫雨曾在那個廟裡求過,不,是偷過簽。
那時,這附近是還是非常荒涼的。
城市的變遷跟人事的變遷一樣地塊。
唐業點頭,“這塊地是我親自經手報批的。
”他說着又笑了起來,本來打算帶你來試試夜釣的滋味,漁具我都帶來了,看樣子是沒有魚了,不過既然來了,不如就吸吸新鮮空氣,看看星星也好。
”
他把座椅搖了下去,半躺着看着車子擋風玻璃外的天幕。
見桔年坐着發呆,便替她也放下椅背,示意她跟自己一樣。
這樣半躺着的姿勢讓桔年一開始有些不自在,她聚精會神地盯着玻璃外的天空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哪裡有什麼星星,天空烏蘭烏蘭的,除了若隐若現的層雲,什麼都沒有。
唐業有些尴尬,解釋道:“上一次我來,是有很多星星的……我大概是個無可救藥的迂腐的人。
”
桔年閉着眼睛說:“不會啊,我看到了很多很多星星,還有銀河。
”
“是嗎?”唐業也學着她雙眼緊閉。
“你知道飛機在天上飛為什麼不會撞到星星上嗎?”桔年問。
“嗯?”
不等唐業回答,桔年接着往下說:“因為星星它會‘閃’啊。
”
“哦……這樣啊。
”唐業點頭。
桔年笑着睜開眼睛看他,“拜托你,我是在講一個笑話。
”
“哈哈,是挺有趣的。
”唐業很給面子地笑了幾聲。
反倒是桔年最後忍俊不禁地為自己冷得驚人的笑話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巫雨,對于桔年的冷笑話,巫雨總是慢半拍,有時候他不知道什麼意思,也非常配合地哈哈大笑,有時往往過了很多天以後,他又在桔年面前“噗哧”一笑,說:“我知道你那個笑話的意思了,哈哈哈哈。
”
唐業看着桔年因回憶而變得柔和的眼睛,盡管仍有淚痕。
他再次閉上眼睛,慢悠悠地問:“你說我們閉上眼看到的星星是真實存在的嗎?”
桔年說:“對于别人而言可能不存在,可是,如果我相信,它就存在。
”
“有一次,我跟他一塊在夜裡出海釣魚,我過去從來沒有那麼瘋狂,那個晚上,我們有很多的回憶……可是後來,提起那一晚,他說,他記得明月當空,非常的美,可在我的印象裡,當時其實是下着小雨的,我親眼看到雨落在海裡的痕迹。
我們為了這件事争辯了很久,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他跟我說,‘算了,唐業,就當你的那天晚上是下着雨的,可是你也不能否認我當時看到的月亮。
’”
唐業娓娓地訴說,他并沒有可以去強調“他”是誰,可是桔年心領神會,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她也能感覺到身邊這個男人嘴角含着的惆怅笑意。
“我想,也許月亮和雨都是真實存在的。
隻不過我們選擇記住不同的東西。
我是個不純粹的人,我需要旁人的認同,害怕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那一晚即使有再多的快樂,我也始終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它。
而他不同,他愛得遠比我勇敢。
”
桔年聽他說完,也喃喃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許多年前,我有一個……一個夥伴,那時我獨自走一條特别可怕的路,但是他不能陪着我,他說,他會在一個地方一直看着我走,讓我不要害怕。
我就真的沒有害怕。
後來,他跟我坦白,說其實那次,他不小心打了個盹……我說,不要緊,在我心裡面,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相信,那就夠了……”
他們兩個人靜靜地躺有了些年份的老爺車傾斜的座椅上,像孩子一般緊緊閉上眼睛,遠遠有寒蟲的凄鳴,傳入耳中。
“你信嗎?我每天心裡都在拉鋸。
跟他在一起吧,别管明天,隻要眼前的快樂……離開他吧,過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膽戰心驚的快樂不是真的快樂,是鴉片的毒瘾。
”
“找個女人,就行了嗎?”桔年睜開了眼睛,卻不期然與唐業的視線相遇。
唐業笑了起來,“不,找一個志趣相投的女人,戒了毒瘾,真正地過一輩子。
我要的不是一個擋箭牌,是一個能跟我一起是試一試幸福的另一種可能的女人。
”
“那你找到了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
”
桔年長長地籲了口氣,她的身軀像浮在水面,平展着,一點一點地沉入水底。
有人說,人是魚,日子是水,遊着走就是了。
可她的水面,那些倒影太過清晰。
她把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是個坐過牢的女人。
”
良久,唐業在身畔答了一句,“我是個愛過男人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