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裡我總算想明白一件事。
你以為你是罪魁禍首,其實你不是,你幹媽也不是,甚至陳潔潔和她爸媽,甜蜜蜜的老闆,還有林恒貴都不是……你們都沒有那麼重要,事實上是我們,是我和巫雨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境地的,就算沒有你們,難道我和他就會幸福到天長地久?”
說完這番話,桔年在韓述面前落淚了,這麼多年,她也很少那麼直視自己的眼淚。
每一個今天,不都是無數個昨天的累積嗎?她和巫雨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至今時今日,他們自己何嘗沒有錯?如果她不是那麼怯懦且固執,如果巫雨不是那麼年少沖動,如果他們不是太渴求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愛,如果他們相信自己不是毛毛蟲而是蝴蝶,那悲劇是不是就會改寫。
正如她對韓述所說,人生沒有如果。
“如果”裡的人,就不是巫雨和桔年。
這世界就是這麼現實,而他們一直太過天真。
桔年多想騙自己啊,讓自己相信,差一點,隻差一點,沒有韓述,沒有陳潔潔,沒有所有無謂的人,她和巫雨就可以永遠不會分開。
可那隻能是夢裡的一個真空世界。
地底下的兩條毛毛蟲,一條隻想在靜谧中默默依偎,一條卻狂熱地向往另外的天地,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一個是回頭無岸,另一個在黑暗裡碧海難奔;而烈士陵園上的石榴和院子裡的枇杷,終是相望,僅此而已。
韓述沒有預期到桔年的眼淚,他想伸手去擦,卻又不敢,如此地矛盾,正如他害怕桔年恨他,又害怕她不恨他。
韓述的話無比苦澀:“我要一個補償的機會就那麼難?”
桔年流淚道:“你能給我什麼?十一年了,你不也照樣過得好好地?假如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就應該希望我過得幸福,何苦再攪亂我和唐業的關系。
難道你認為我的幸福隻能靠你的補償?”
韓述頓時語塞,他始終告訴自己,隻有對她好一點,才能彌補自己當年的錯,然後他就一頭紮了進來,可謝桔年一語驚醒夢中人。
難道我的幸福隻能靠你的補償?
短促的汽車的喇叭聲響起,桔年和韓述聞聲看過去,唐業的車遠遠地停在馬路的另一邊。
桔年手忙腳亂地抹着臉上殘留的淚水,“我要走了。
”
韓述想起了幹媽之前的玩笑話,是啊,唐業哪點又輸給了他?飯桌上,他們多麼默契而親密,他為什麼從來就沒想過,另一個男人同樣可以給桔年好的生活?
桔年用力抽着被韓述抓住的手,喇叭聲再次想起,也許唐業察覺到桔年的困境,擔心之下,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韓述的心慌而亂,當他唯一能給的“補償”都變得無比蒼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情急之中收緊抓住桔年的手,徒勞地拽着。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川流不息的車輛一時阻住了唐業穿過馬路的步伐。
他汗濕的手讓她忘卻冰涼。
桔年在這個時候反而安靜了下來,定定看着韓述。
“好,你說……”
韓述張開了嘴,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言。
他該說什麼?謝桔年這樣一個女人,他能說出來的每一種可能,在開端都已被她阻絕。
可韓述沒有辦法怨她,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給了他足夠表述一切的時間。
說啊,韓述。
唐業總算小跑着從車與車的間隙中穿了過來。
說啊,說啊,你想說什麼?
到底想說什麼?
另一個男人一步步走近。
能言善辯的韓述沒有一次那麼恨自己的語拙
這一回,換作桔年一根根扳開韓述抓住她的手。
她眼睛微紅,那是先前流過淚的痕迹。
當桔一雙手手終于重獲自由,桔年說:“韓述,你就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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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業有些猶豫地走至桔年和韓述身畔之前,桔年扭頭朝他走了過來。
“對不起。
”桔年意識到自己哭過的眼睛引起了唐業的注意,微微撇開了臉,低聲說道。
唐業笑笑,用手護着她的肩走過馬路,上車之前,他朝韓述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寒意料峭的夜裡,韓述卻單手挽着自己的外套,那麼春風得意的一個人,如路燈般伶仃。
桔年坐在唐業身側的副駕駛座,聽着他發動車子的聲音,沉默良久,說道:“對不起,我把今天的晚餐搞砸了。
”
唐業專注于前方的路況,過了一會才答道:“怎麼會這樣想,你沒做錯什麼。
”
桔年注視着自己的手指,“我是個坐過牢的女人。
”
唐業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如她一般平鋪直述地說:“我是個愛男人的男人。
”
他們說完,都有好一陣沒有出聲,過了會,桔年幹笑了一聲。
唐業愣了愣,竟也笑了起來。
他們在這荒誕的自我介紹之下,如重新初識一般。
“急着回去嗎?”唐業問桔年。
桔年搖頭,非明住校,今晚并不回家。
“今晚上到處人都很多,不如我們去個安靜點的地方。
”
車子載着他們一路往市郊方向走,電台裡放着輕快的聖誕歌謠。
唐業帶桔年去的地方并不美麗,四周都是在建的工地,他的車停在一個小小的泥塘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