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點了一下頭,一切皆在不言中了。
柳蝶衣的話其實已說得再明白不過,什麼舉手對敵應無相讓,什麼不必心存仁厚,在在說明了眼前一戰非隻是勝負而已,看來亦是生死存亡之一戰。
簡昆侖洞悉了對方心意,确是不敢心存大意,便把全部注意力暫時移向對面七郎身上。
“既蒙主人看重,足下想必具有非常身手了,請教貴姓?大名上下?”
說話之間,已然運動真氣,貫通全身,神采間大異方才。
卻有一股淩然氣機,透出氣海一穴,漸漸向外充斥擴張。
七郎立刻就感覺到了,面色微微一驚,才似知道對方大非易與之輩。
“我姓李,”七郎說,“這裡的人都隻叫我七郎,你也這麼稱呼我就對了!”
對答之際,雙方護體内氣已然相接觸,卻是一觸即分,若即若離,用以作為探測對方行動的觸角,極其微妙。
所謂的高手對招,常常便是如此,能夠制敵于出手行動之前,端賴此微妙氣機交接。
湖邊秋色,爽朗中帶有幾分蕭索。
破碎了的陽光,在眼前地面上蠕蠕顫動,紅葉三五,冉冉脫枝迤逦作舞。
李七郎的長劍還沒有出鞘,隻是神态間,已有所改變,那一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已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妩媚,姣好的面頰,也不再腼腆,變得狡黠而淩厲。
終于,他現出了可怕的一面。
一種突然的感觸,使簡昆侖警覺到對方李七郎的十足可怕之處……這番感觸,前所未見。
便在這微妙的一霎,李七郎已躍身而前。
簡昆侖卻搶先他一步揮出長劍。
兩道閃爍劍光,在一個流動弧度裡,接觸到了一塊,很可能隻是劍尖部位,發出了叮地一聲脆響,搖碎了一天劍影,雙方已倏地分開。
一出即收,倏忽去來。
閃開來的身子,更是一動即定,突然站住的腳步,宛若打下地層裡的一雙鋼樁,固若磐石。
那卻隻是一霎間事。
緊接着雙方已二度交鋒。
像是猝然掀起的兩堵波濤,猛然間迎在了一塊,淩厲猛勁的接觸裡,交織出一連串的金鐵交鳴。
飛動的劍芒,宛若泛泛流電!
猛可裡,一片流電打簡昆侖頭頂上閃過,其間距離,驚險萬狀。
這一劍,原是七郎劍中精髓,取意亂雪紛飛,故名雪花罩頂,原是柳蝶衣得意之傳,簡昆侖無論前進後退,或上或下,稍有移動,定當身着劍鋒濺血當場。
他卻是身着磐石,絲毫不驚。
饒是這般,李七郎的劍鋒,兀自險險乎擦着他的發梢揮落過去。
旁觀的柳蝶衣顯然吃了一驚。
李七郎一劍落空,即知不妥,卻已避走不及,簡昆侖掌中月下秋露,宛若跳動銀蛇,在一個反手持劍的奇快勢子裡,劍身燦若匹練,噗地紮進了李七郎右臂。
劍勢方出,簡昆侖已心中後悔。
無論如何,這個李七郎與自己談不上什麼深仇大恨,一劍結果了他,于心何忍。
意念方動,同時也接觸到了七郎無助的臉,卻于十分凄苦、絕望的神采裡,迸出了令人費解的一絲微笑。
簡昆侖頓時心頭一震,掌中劍原已刺入對方肩胛,隻消稍進,或是劍芒微吐,也定能使對方内髒盡摧,立斃劍下,卻是困惑于李七郎那絲莫名其妙的微笑,心頭突有所疑,手下略遲,便隻是彈指間的瞬間猶豫,李七郎的那一口風起雲湧,已由左腋翻起,在幾乎沒有任何形迹可供追尋的情況下,刺中了簡昆侖左面肩窩。
像是觸了電般,各自打了個寒噤,刷地分了開來,落身于尋丈之外。
紅血怒湧,一霎間已染紅了各人上衣。
簡昆侖終于明白了對方的詭計,那一絲僞裝的微笑,不但使李七郎絕處逢生,更反敗為勝,扭轉了整個戰局,使對方在已呈絕望的敗勢裡,戲劇般地獲取了生機,雖不能說反敗為勝,卻已是半斤八兩,各占勝場。
對于簡昆侖來說,雖然僥幸沒有喪命在李七郎劍下,卻也沒有脫離死亡陰影的寵罩。
還有更強大的敵人,就在身邊。
是以驚魂甫定之下,一面自行點穴止住傷處流血,一面轉身向柳蝶衣望去。
他認為這一霎是柳蝶衣最易向自己下毒手的機會,不能不防。
自然,如果柳蝶衣真有這個意思,簡昆侖根本無能防範。
簡昆侖的顧慮,并非無因。
柳蝶衣果然有此心意,卻不過隻是在于動念之間,并未真的實現。
随即發出了一聲深深歎息。
簡昆侖知道自己這條命,暫時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