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巧妙,幾可比美前去之柳蝶衣。
這人雖是女态十足,輕功、劍術皆屬罕見。
為此,簡昆侖亦不能輕視。
随着李七郎的回身招手,簡昆侖亦自縱身而前。
“這裡說話方便多了。
”李七郎說,“更不怕外人打擾!簡兄請坐!”
簡昆侖應了一聲,就着石幾一面坐下來。
李七郎必然來不甚久,适逢柳蝶衣在此,乃自隐藏不出,涼亭與住處距離甚遠,竟能不為柳蝶衣覺察,誠然大非易事。
眼前雖無燈光,但月色可人,加以久處黑暗,視覺已頗能适應。
“簡兄你的劍術高明……我差一點抵擋不住……最後的誤傷……更是問心有愧……
所以特來看望……”
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才繼續又道,“還好,看來好像傷勢不重,我也就放心了……”
簡昆侖哼了一聲,一雙眸子不自禁地向對方當日劍傷處打量一眼,似乎外表看不出什麼痕迹。
李七郎一笑說:“你是奇怪我的傷勢好得這麼快?其實包紮都在裡面……谷先生說,你的劍再挺進半寸,我這條膀子可就保不住要落成殘廢,真是萬幸……”
簡昆侖說:“你太客氣了。
”微微一頓,他向李七郎直視道:“足下劍勢可觀,看來那日并未施展全力,方才主人也曾說起,卻不知何以手下留情?令我百思不解,還請李兄直言明告,以釋疑懷。
”
李七郎微微一怔:“你是說……柳先生也這麼……說?”
簡昆侖點頭道:“柳蝶衣說你心存仁厚……”
“柳先生……”李七郎白了他一眼,“這裡沒有人敢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你要千萬記住,要是給他聽見了,可就不得了。
”
簡昆侖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李七郎看着他,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恨他,可是……也犯不着拿生命一拼……”
停了一停,李七郎又道:“我隻當那日對劍,天衣無縫,想不到仍然被他看出了破綻,承你見問,其實并不奇怪,那是因為我們之間并沒有仇恨……也就不必以死相拼……”
簡昆侖點頭道:“這麼說來,李兄你果然是心存少讓,而手下留情了?”
李七郎一時不言,卻把臉緩緩轉向一旁。
這般表情,不啻默認。
簡昆侖呆了一呆,寒聲道:“這又為什麼?”
“我不是已說過了?”李七郎倏地回過臉來:“其實你還不是一樣?就像我剛才說的,那一劍你如果再進一分,我的傷勢可就不比現在,你又是為了什麼?”
簡昆侖被他忽然一問,一時竟無以為答。
頓了一頓才冷冷笑道:“那是因為,我對你還不認識,我不會貿然對一個自己還不認識的人,就下毒手傷害。
”
李七郎默默注視道:“如果你認識清楚了呢?”
“那就情形不同!”簡昆侖直視着他,冷冷說道,“李兄你今夜的來意是……”
李七郎怔了一怔:“我是來看看你的傷……順便想提醒你一聲!”
“提醒些什麼?”
“那是……”
李七郎顯得一時頗不安甯的樣子,站起來,又坐下來,把一隻手支着下巴,漠漠地轉首亭外,一霎間的情緒作祟,使得他一時不知何以酬對。
這個人,簡昆侖可是太不解風情了,哪有這麼直不隆咚問人家話的?
又羞、又氣,他回過眸子來,向着簡昆侖瞟了一眼。
簡昆侖很是氣悶地看着他,真想拔腿就走。
李七郎總算開了口:“我原打算來提醒你一聲,要你小心着點……”
“小心?”
“嗯!”李七郎點了一下頭,“我預計着柳先生這兩天會來找你,要你小心戒備,心裡先有個數兒……”
“謝謝你!”簡昆侖說,“他已經來過了。
”
“我看見了!”李七郎皺了一下眉,“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真把我吓住了……”
簡昆侖沒有說話。
李七郎十分明亮的一雙眼睛,在他身上轉動着:“你可知道他的來意?”
“這……”簡昆侖一時無以置答。
“原來他是想要殺死你的……”
“可畏……”
“可是後來他又改了!”李七郎舒展着長眉,含着笑說,“誰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剛才可真是把我給吓了一跳,隻以為你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他的毒手了,可是後來……真出乎我的意外,他這個人就是這個樣,神經兮兮的,叫人捉摸不定……”
這番話出口,已不似先前之嚴謹,尤其是提及他一向所尊敬的飄香樓主人,直似彼此深知的情人口吻,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簡昆侖聽在耳朵裡,一時大為驚訝。
對方這般語态表情,幾乎已純然女化。
簡昆侖幾乎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
他生平閱曆不少,可是像李七郎這一型态的男人,真還是頭一次見過,聽着他的話,看着他的樣子,下意識裡,簡直全身都覺着不自在……
他可真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這個人卻不免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在萬花飄香這個龐大的幫派裡,他又是一個何等身分的角色?
畢竟,他還是個男人,一個渾身女态的男人,孰令緻之?直覺裡,簡昆侖卻不禁又對他滋生一些同情。
他不覺把移開了的眼睛,又回到這個男人身上。
強制着自己本能的厭惡,試着去了解一個基本上完全不能接受的人。
無燈、無光,隻憑月色。
或許正因為如此,李七郎才感覺到無拘無束,侃侃而談。
這裡的人,除了柳蝶衣之外,大多數的人,都是用着一種異樣的眼光去看他,去評量他,隻是柳蝶衣的輕憐蜜愛支持着他的感情生命存在……柳蝶衣無異是他生命裡的唯一希望……然而,畢竟這之間,還是有相當缺陷與遺憾存在着。
簡昆侖的到來,在李七郎的現實生命裡,起了極大的震憾影響,也弄亂了他原本平靜的心潮……
簡昆侖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偏過了頭:“你是說柳蝶衣原打算對我下毒手?”
李七郎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他已讓了你三招,便可老實不客氣地對你下手了,可是他的心竟然也軟了……他原來不是這樣的……”
皺着的一雙眉毛,忽然舒展開來:“哦,是這樣的!”
兩隻白皙一如婦人的細手,輕輕一拍,李七郎像是忽然有所洞悉地說:“他是愛才!
愛惜你的一身好本事、人品武功!”
簡昆侖冷冷一笑。
“你不了解他!”李七郎說,“外面的人都不了解他……”言下之意,便是隻有他才最了解他。
簡昆侖說:“即使這樣,卻也無能改變我對他的憎恨、敵意……七郎兄,謝謝你的關心,今夜就到此為止吧!”
一面說,他随即站起了身子。
無視于李七郎的意猶未盡,他卻已自行離開。
飄香樓主人柳蝶衣忽然病發的消息,來得甚是突然!時間約莫在深夜醜時前後。
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極少,整個總壇,也不過三四人而已。
玉手羅刹時美嬌顯然即是這極少數的知者之一。
得到消息之後,匆匆披衣而起,來到了主人下榻的飄香樓。
在鑲嵌着閃閃生光的雲石樓閣裡,柳蝶衣長衣不解地睡卧在紫檀木座的巨榻上。
巨榻上鋪陳着厚厚的熊皮,雪白柔軟,乍看上去,主人的身子,就像是跌卧在大片的天鵝絨裡。
那麼松軟柔和,以至于他整個身子,看上去絲毫也不着力道,像是跌進一方白雲裡那般輕飄。
透過晶瑩打轉的一組水晶琉璃吊燈,光亮适度,瑩瑩白光,映照着主人那一張蒼白失血的臉,長長的壽眉向正中兌擠微蹙,一頭棕色長發,雲也似地四下散置着。
絲質長襪,雲字履,俱都穿戴完好。
以此猜測,主人當是病發倉猝,甚至于連解脫鞋襪的時間都來不及,便自倒在床頭。
那一霎必是極其痛苦,以至于像他那般功力之人,亦難挺忍,是以眉頭深皺,長發搖散着……可能是連起身召醫都來不及便病發昏厥了過去。
時美嬌匆匆來臨,卻不是最早來到的人。
幾個知道内情的人,顯然都到了。
李七郎、雷公公,神醫黃孔,俱先已在座,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
彼此一句活也不說,隻是透過一雙眼睛,顯露着每個人的深切關懷……
黃孔已為他做了必要的救治,在服藥之後仍未見蘇醒的情況下,破例地在他雙手脈門之處,各下了一根銀簽。
這雙銀簽遠比一般常見的銀針粗長得多,深深地紮入病人兩脈,下簽的一霎,甚至于可以感覺到病人全身的顫抖。
看到這裡,李七郎第一個面現戚容,微微垂下頭來。
黃孔用右手食指,緊緊地掐入病人人中,柳蝶衣全身顫抖得更厲害,許久才發出了一聲冗長喘息。
聽見了這聲喘息,衆人的一顆心才似緩緩放了下來。
黃孔為主人解開了外衣,回頭向在場三人看了一眼,各人心有領會,轉身背出客房,外間是主人用以待客的客房。
寬敞的客廳,錦繡羅陳,由于有了書畫的點染,華麗中不失幽雅。
衆人默默落座。
時美嬌的眼睛直視向對面的雷公公,他是這裡的内務頭兒,事無巨細,俱當唯他是問。
“什麼時候發作的?”時美嬌臉上隐隐現着愁容,“白天我跟主座還下了盤棋,那時候他還好好的,怎麼會一下子就又發作了呢?”
雷公公輕輕咳了一聲,說了一聲:“這個……”随即把眸子轉向另一面的李七郎:
“還是請七郎相公說…說吧!那時候老奴剛好不在……”
時美嬌随即把眼睛轉向李七郎:“是怎麼回事,你可清楚?”
李七郎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子時前後,我進來向先生問安……”他臉上略顯腼腆地道,“先生那時候心裡很煩……”
“為什麼煩呢?”
“是……為了新來的那位簡先生……”
“簡先生?”時美嬌揚動了黑而濃的細長眉毛,“你說的是簡昆侖?”
“就是他……”
“簡昆侖又怎麼會惹得主座心煩呢?”
“是這樣的……”
李七郎似乎也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