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昆侖心頭一震。
倒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無音剛才來說,馬上柳先生這就約見了,難道說他的病已經不礙事了?
在心裡略一盤算,簡昆侖一言不發,站起來随即向外步出。
雷公公呵呵笑了兩聲,深邃的三角眼裡,精光畢現,在對方這個年輕人身上打轉。
這是有含義的,或許他認為對方這個年輕人,性命已将喪失于彈指之間,主人柳蝶衣的個性太熟悉了,那種不動聲色,聚雷霆萬鈞于刹那間的出手,當今天下,實無人能予招架。
多年以來,已不知道有多少奇人異士,自命不凡的劍道高手,或名重一方的宗派領袖……俱都敗在了柳先生劍下……他們也都喪失了性命。
似乎是,柳先生有一項自己遵守的原則,多年來奉行無悖,那就是,絕不使敗者生離。
也就是說,每一個落敗在他手下的人,均将同時喪失性命。
這個他自己奉行的準則,就雷公公記憶所及,近五年以來,從無例外,以此推想,簡昆侖這個年輕人的生存機會,實是微乎其微。
雷公公那雙久經磨煉的眼睛,生平閱人多矣,人的生死禍福,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
所謂的吉兇生死,其實在當事者接觸之前,往往已有異象顯現,即一般所謂的氣相也。
一個人在大兇猝臨之前,常常行為乖張異常,常見的現象是烏雲罩頂,印堂間一片陰晦,便是黴氣當頭的顯現。
印證于過往閱曆,每有所應。
這卻是雷公公眼前所又不明白的了。
那是因為,眼前的簡昆侖,顯然并不具有那種死亡來臨前的異相。
這個特殊的發現,使得雷公公甚是驚訝,一雙三角眼,情不自禁地頻頻在對方臉上打轉,越覺對方少年菁華内蘊,英氣盎然,這種氣魄,似乎與死亡有着遙遠的差距……一時之間,臉上越現不解。
頓了一頓,才自微微點頭道:“跟我來!”
一行四人,随即踏上了眼前朱紅長廊。
雷公公前行帶路,簡昆侖居中,兩名當差武士殿後,一經前進,腳下甚快,三數個轉彎,已拐上了一條幽樹衍生的甬道。
這般步法,頗與夜來二先生施展相仿佛。
雷公公特意混淆,故示玄奧,簡昆侖明明看出其用心,卻是隻當不知,暗暗将目光所見,記在心裡。
俄頃間,眼前已來到了一處絕妙世界。
朝陽泛金,繁花争豔。
彩屏一面,其實是半壁青山,卻為一種不知名的紅紫小花大幅披挂,一面是紅一面是紫,間隔着老樹奇石,甚是怪異。
花色奇豔,在陽光的渲染之下,光彩極強,不經意地看上一眼,也覺刺目難開。
流目園中,百花竟蕊,無限芳菲,以時令計,應已屆深秋時候,偏偏這裡卻看不出一些秋的意味,觸目所及,甚多奇花異卉,竟是簡昆侖生平初見,連名字也叫不出來,顯為主人所窮心搜羅,證之對方愛花主人那個奇怪的雅号,應是當之無愧。
簡昆侖腳步未曾踏入之先,已自感覺到花氣襲人,這時更不禁為陣陣濃郁花香充斥鼻端,頓時神情為之一振。
思念中,已前進百十丈遠近,眼前景緻竟是較前更甚,奇花異樹,小橋流水,随着前進的腳步,一一畢陳,耳邊上衆烏啁啾,時見彩羽紛飛,分明置身世外桃源,怎麼也不曾料想到,這裡有此一處勝景。
地勢竟是如此之大,一路踏行,簡直如置身山陰道上,目不暇給。
簡昆侖一面行走,一面暗自打量,對于眼前這等寓自然人工于一爐的磅礴氣勢,大為驚歎,柳蝶衣其人這個黑道魁主,嚴然有其不可侵犯的淩人氣勢,觀乎此當可認定。
雷公公帶領着他,方自在一處紫藤花重重疊生的門前站住,即有一白衣少年閃身而出。
來人少年乍然的現身,全無聲息,似早已守候在側,無論如何,手腳輕靈,一身輕功可觀。
雙方自然是熟悉認識的。
雷公公如此高傲,乍見少年,卻也不得不勉強擠出一臉笑容,抱拳喚了聲:“七郎!”
被稱為七郎的白衣少年略略點了一下頭,一雙眸子,卻隻在簡昆侖身上打轉。
或許是他想象中的簡昆侖,與眼前人形象不大一佯,是以乍見之下,神色甚是驚異。
“這人交給我了,雷師父你們回去吧!”
嘴裡說着,一雙明銳眼睛,兀自不離當前簡昆侖身上,轉瞬間已把他瞧了個内外清楚。
雷公公不大情願地嘿嘿笑了兩聲:“這個……”
少年七郎忽似不耐地沉下臉來,冷笑一聲,目注向雷公公道:“怎麼,連我也信不過麼?”
出聲清脆,宛若婦人,再觀其人,長長玉立,猿臂蜂腰,俨然碩健男子,偏偏唇紅齒白,玉面無須,便是坤道行裡,亦難覓如此姿色。
若道如此姿色,全無男兒本色,卻是大謬不然,眼前七郎不過神色少愠,竟有淩人之勢,明眸如電,直視間,雷公公那等氣焰之人,相形之下,竟為之黯然失色。
眼前在七郎目光逼視之下,雷老頭隻得又做出了一副笑臉:“你言重了,既然如此,這人便交給少君你了,隻是……”
七郎不耐地哼了一聲,轉目簡昆侖道:“簡兄請!”抽身而退,再也不向雷公公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