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像是有沉沉霧氣,無限氲氤,烘托着眼前的一輪上弦明月,冉冉由東方山邊升起,天空閃爍着的一脈清光,暈暈然似有所醉,連帶着一脈山川也俱似在微醺的半睡之中。
院子裡顯得格外的黑!尤其是西面角落那一片老松盤空,花葉交錯的地方,更是黝黑――伸手不辨五指,黑得駭人。
九公主朱蕾像是已經睡着了。
她的睡姿撩人……錦被輕覆,玉體半側,秀發蓬松,如雲、如錦……
能與簡昆侖再度邂逅,厮守在一起,她真的滿意極了。
是以,今夜,她睡得格外的熟,格外香甜!天大的事,都不用憂愁。
今夜,在夢中,她甚而已與哥哥相會,恁的難以分離……
燈焰跳動,光彩微弱複婆娑。
簡昆侖由居室步出,緩緩走向隔以六角雕花的窗邊,停步、凝聽――他聽見了發自朱蕾的均勻呼吸,不自禁心存安慰。
眼前情勢激越而振奮,正是大有所為。
秦太乙、宮天羽的即将來會,顯示着一次重大使命的開始,他們四個人将保護着九公主朱蕾平安撤離,投奔向目前尚還有待證實的地方。
在那裡,他們将與永曆皇帝見面,進而共圖大業。
光明來臨之前,常常是黑暗的。
就像是今夜的冥冥蒼穹,在她神秘的外衣之内,藏匿着多少鮮為人知的兇險罪惡、醜陋……
簡昆侖徐徐轉過身子,踏出中庭,來到了方天星住所。
透過窗前的一點茕茕孤燈,可以想知方天星應是還沒有就寝!然而,他卻能感覺出,方氏并不在房子裡……
這個突然的意念,并非起自神妙的心電感應,實系他敏銳的感官使然。
近月以來,他自參習二先生神秘心法之後,這一方面的功力尤其大有精進,靜坐之時,感觸極見微妙,十丈内外,即使發自人口的一聲歎息、一片飛花、一枚落葉,都不能逃過他神秘的聽覺。
像是眼前――他隻在窗外小立片刻,即能側知方天星不在室内,那麼他的虛燈以待,必将是有以誘之!
一念方興,簡昆侖立即抽身而過。
身勢輕轉,有如輕風一陣,已貼向壁邊。
或是鬼使神差,便是在一霎,一條人影極其輕快地蹿天而起,寒禽栖木般飄落向一隅巨松。
好險!
若非是簡昆侖的及早抽身,對方的出現,非但無能得見,自己反倒落身于對方觀察之微而無所遁形,以後的發展誠然是難以逆料了。
那一片巨松所形成的陰影,一片黝黯,對方身形一經落下,立時混迹樹叢,再不見一些蹤影。
哪怕是驚鴻一瞥,既經落在了他的眼裡,便不容他有所逆為。
簡昆侖長劍在背,決計在事發之一瞬,予對方以緻命的打擊――他目光徐徐移動,尋覓着方天星的下落。
東面瓜棚之下,稱得上是個好藏身處。
莫非他就藏在那裡?
隻是那裡太黑了,以簡昆侖之銳利目光亦難以窺清――他卻已假設認定方天星必然藏身那裡。
便在這時,耳邊上傳過來方天星類似耳語的傳聲:“不錯,我就在這裡。
”
必然,簡昆侖于方才現身之始,方天星就已經發現了他。
方天星的沉着、機智,在在顯示着他的經驗老到,這一面每使簡昆侖自愧不及。
随着方天星的傳音之後,簡昆侖随即隐約地看見方氏豎起的一隻手掌,從而測知對方确切藏身之處,那一面由于瓜藤的蔓垂,便不是天黑,也不易為人發覺。
事實上,方天星盤膝石幾,除了蔓衍瓜藤自然垂落,并無特别掩飾,他卻有先見之明,及早置身,後來之人不明就裡,自是萬難有所發現而已。
既然窺知了他的坐處,簡昆侖亦以傳音入秘回敬,互通款曲。
“點子來了!”
“看見了!”
“還在樹上?”
“差不離兒!”
“這一次交給我吧!”簡昆侖說,“你斷他的後路,叫他有來無去。
”
“怕是不易。
”方天星傳聲道,“這個點子紮手,比白天的兩個可高明多了。
”
“我知道。
”說時,簡昆侖忽然心有所動,再傳道,“我打算綴着他,摸清了他的來處,你意如何?”
“對了,這才高明!”
方天星聲音裡含着喜悅:“這裡的事交給我,你留神,我打草驚蛇了!”
話聲出口,方天星即似沒事人兒一般,仿佛才剛入定醒轉模樣,伸長了一雙胳膊,同時筋骨扭轉,發出了一陣子骨節響聲。
聲音不大,隻是在眼前靜夜,卻有驚人之勢,決計逃不過有心人的觀察之微。
想象中,對方來人既有這般身手,自然不可能不會發現。
于是,方天星便自緩緩由瓜棚之下走了出來。
随即在院中走了一圈,返向堂屋。
對于有心刺探,心懷叵測的人,方天星的即時出現,應該已收到了吓阻之功。
這就足夠了。
這人身手果然輕巧。
有似一隻巨大的蝙蝠,在幾乎完全沒有聲音帶出的情況下,輕飄飄地翻出了院牆。
自然,卻仍然落在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