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美嬌嚅嚅地嗯了一聲,點了一下頭。
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感觸,每一次當她想到柳蝶衣欲向簡昆侖毒手加害時,心裡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悸,更似不忍。
卻是,再回頭細想與簡昆侖昔日的一段情因,不過隻是那麼淡淡的一點,淡到無從捉摸――便是這一點若有若無的淡淡情因,竟使她對簡昆侖心存姑息,卻是未免不值……
想到簡昆侖身邊的那個九公主,先時船上的一幕,不覺映入眼簾――那一聲簡哥哥,或許是言者無心,時美嬌卻聽者有意,此刻回想起來,一顆心無論如何竟是難以持平。
美麗的臉上,竟而情不自禁地着染了妒火。
不經意,柳蝶衣的一雙眸子直直地向她望着。
時美嬌怦然一驚,真像是為人戳破了心事似的,心裡嗵嗵跳動不已。
這就更加強了柳蝶衣必欲殺害簡昆侖的心意,他隻是不進一步說明而已。
時美嬌打量着石洞内外,對于這個奇妙的藏身之處充滿了好奇。
一泓流泉蜿蜒如蛇,打洞前緩緩流過,一面是對山的峭壁拔立,一面是湛藍青天,天上甚至連一絲浮雲也沒有。
洞室像是天然形成,是那種上好的花崗石質,裡面陳設有四個蒲團,盡管有了年月,蒲團質地仍稱良好,不知以往何年何月,竟有前人在此修真,留下來的遺迹,卻意外地成了今日的一場功德。
号聲幽幽長鳴裡,洞前秃樹杆上落下來一隻大鷹,引頸剔翎,怡然自得。
鷹棣絕壑。
可以想知這地方的地處幽靜了。
伫立洞外,向左側方作垂直鳥瞰,白鶴潭像是一面奇大的鏡子,直映當空。
景色如畫。
數一數,環湖以次參差錯落,竟有高低不一的十二座山峰所構成,白鶴潭布居其中,山回路轉,峰外有峰,真正當得天險二字,莫怪乎永曆帝一朝居此,俾得清軍窮于奔命,觀氣觑象,這白鶴一潭确是不勝深幽,有不能盡窺之機。
時美嬌隻能看出三成。
柳蝶衣卻有七成功力。
之間距離,分野極大。
她說:“一衣帶水,山起雲生,這是卧龍天子的福地。
怪不得永曆帝住在這裡不走了。
”
“你能看出這些,倒也不易,卻是此番氣勢,靜中有動,時候一到,這條卧龍便求靜不得――想要蟄伏亦是不能!”
柳蝶衣伸手南面一指道:“看見了麼?”
一片飛崖,狀似長刀,刀鋒下閃爍着蜷曲的一泓流水,氣勢活潑,狀若怒騰,有掙紮欲去之苦。
時美嬌心裡一動,恍然似有所悟,卻又不能盡悟其妙。
柳蝶衣白皙的臉上,顯示出一絲傲容。
“昔年蔡氏布衣,看盡天下,成書《玉盤天經》。
中有‘七十二搖地動’,能夠識破的人不多,縱觀天下,亦不過數人而已,這卷天經,後随蔡氏第三十一代後人,同葬鹦鹉洲之後,便為失傳,我卻有幸一窺,識其八九……”
說話間,他的眼睛裡交織出一片璀璨、這種識透天機的喜悅之情,卻是局外人難以度測。
柳蝶衣這才把話頭引到了正題上:“眼前的這個白鶴潭,誠如你說,正是一塊福地,隻可惜這個朱由榔卻不是有福之人,居住這裡的人,卻要耐得三伏之苦,氣勢便有不同,要不然便會……”
舉手一指,落向那片如刀飛崖。
柳蝶衣慨歎一聲:“隻怕他難當這一刀之苦,險乎哉矣!”
時美嬌眨了一下眼睛:“這麼說,他還是不動的好……正可為您手到擒來。
”
柳蝶衣哼了一聲:“他是欲靜不能,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亦是一刀……天作成的他這亡國之君應是為我所用。
”時美嬌一驚道:“您已決定對他出手了?什麼時候?”柳蝶衣微微點頭一笑:“三天!再等三天吧!”
時美嬌不再吭聲。
柳蝶衣轉過身子,随即在一截枯樹上坐下。
臉上顯現出一種抑悒,以他這般聰明,自命不凡,并能識透幾許天機的人,卻在本身作為上,并不能暢所欲為,甚而時有被束綁的感覺,卻也是無可奈何。
眼前就有他十分頭痛的問題,諸如永曆皇帝的猶自未能到手,以及本門所遭遇前所未有的諸多危機,人員折損,威信喪失,而他本人,更面臨着一種神秘疾病的潛在威脅……諸如此類,在在都使他心情抑郁不開。
他為人極是自負,任何困境,都自求解脫,絕無與人相商,共謀對策的餘地,這可就苦了自己,遇有困難時,一個人也幫不了他。
或許是有了什麼異樣的症狀吧。
這一霎,他隻覺兩肩微微發麻,仿佛由眉心部位,隐隐散着冷氣,滾出了汗珠。
下意識的,他探手入懷,摸出了神醫黃孔為他調配的靈藥――冷香丸。
“你……怎麼啦?”
時美嬌吓了一跳,忙自走近到他身邊。
“不要緊……過一會也就好了……”
柳蝶衣搖搖頭,打開藥盒,由其中取出大小如蠶豆狀的一粒黃色藥片,放于舌下,便自閉目不再吭聲。
時美嬌正待進一步探詢病情,忽然明白過來,一時臉色绯紅,神情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