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身藏在父親身邊,眼中有點憤怒的神色。
龔乾看她兇巴巴的模樣,驟然反省過來,知道自己在都指揮使的千金面前失禮了,急忙拱手賠禮。
明承烈卻并不在意,隻是打量了龔乾一眼,就和龔天冶一起進了府去。
龔乾急忙跟在後面,驚悸未定的明月回過頭來撅着嘴看看相忘。
就是那麼幽怨的一眼,明月平時所有的嬌蠻任性相忘都給忘了,胸中忽然湧動着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那晚在桃林中一樣,覺得明月是那樣的柔弱,柔弱得可以抱在懷裡。
和尚什麼都忘記了,愣在那兒看着明月的背影消失在遠處,久久地空望。
等到靜澄發現徒弟不見了又找回來,已經過了很久了,那時候,相忘還是呆呆地看着。
靜澄袖着雙手長歎一聲,有一句話他想說卻終是沒說出來:“這世間,怎一個癡字了得!”
晚上,明月沒有來找相忘,相忘也沒有練拳。
他隻是蹲在水井旁邊,看着井中的月亮發呆。
他本是來打水的,可是一缸水打到一半,他就注意到了這一輪水月,于是,他雙臂撐在井欄上把整口井都給占住了,望着月亮在水裡晃晃悠悠。
月光照在幽藍的井水裡,隐約間,明月幽怨的眼波就和着水光蕩漾起來,映在和尚眼睛裡,和尚一陣慌張。
有什麼東西,解不開脫不去,絲絲縷縷地纏着和尚。
和尚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很亂很深——深得他自己都不敢想像。
傍晚,在龔府之前,龔大少爺伸手要攙扶明月的那一瞬,“大慈悲破魔拳”的柔勁忽然透過相忘的僧衣,勁在拳上,一觸即發。
和尚不知道為什麼,他并不是真的想對龔乾出手,其實他什麼也沒想,他隻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氣了。
那股真氣忽然爆發出來時,竟是醇烈如酒!難道,那是因為自己害怕了?自己在怕什麼?十年的修為,卻連自己的心也鎮不住?
“嘩”的一聲,一桶冰涼的井水劈頭蓋臉地淋在和尚頭頂,寒意透骨。
和尚大驚之下,一甩濕漉漉的光頭,振袖左右蕩去,随之翻身後躍七尺。
卻見一個青衣帶劍的書生拎着木桶站在井欄邊,一臉古怪的笑容,笑容間好像盡是惡意,卻又隐隐有着一絲溫暖。
來人笑道:“小和尚思春了麼?”他年過三十,說話腔調卻無異市井間的粗俗少年,打着哈哈道:“要是思春啦,這地方冷冷清清,未免糟糕之極,嘿嘿,與其胡思亂想,不如讓施主我帶你逛逛翠紅小苑,包你上下其手,不亦樂乎!”
和尚紅透耳根,急忙合十為禮道:“不是,我……我不是……”來人卻不笑了,低頭看井中的一輪明月,随口悠悠道:“臉那麼紅?難道真是思春了麼?”和尚忙道:“不是……”但卻不敢擡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那人打個哈哈,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傍晚去龔家的那個姑娘?明都指揮的千金?嘿嘿,好美的女孩兒……不錯,不錯,小和尚眼光當真不錯!”和尚不防被人點中心結,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青衣書生笑了笑,悠然道:“春來也早,桃花眼看就開過了,梨花将謝,薔薇也快開了,等到中秋看了桂花,重陽賞了菊,這一年的花色也就盡了,冬天雖然有梅花,未免太清冷些……”說到這裡,他似向着和尚說話,又似自言自語,“小和尚,我來問你。
人生之中,又能幾次把酒看花呢?”和尚愣住,青衣書生不待他答話,忽地大袖一揮,笑道,“不說啦,不說啦,說給一個和尚聽,和尚又懂個屁啊?我先去見你師父,這次在揚州時日不多,見了老賊秃我還要去翠紅小苑呢……”
笑聲中,一襲青衣翩翩飛揚,在夜風中漸行漸遠,和尚木然望着,耳畔好像聽見那人喃喃低語:“一去四年,小和尚都已思春了,難道我慕容真一真的老了?可笑可笑……可笑至極……哈……”聲音似斷還續,夾着兩聲低笑,終是袅袅散去了。
還是當年的人,還是當年的劍,束劍的依舊是那段青綢。
鞘中的古劍或許鋒利如昔,但慕容真一的人卻真已開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