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才是剛剛迷糊了一下,何敢已被門外那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他本能的先朝窗口瞄了一眼――天色仍舊烏漆墨黑,透着一片沉暗,這等時光,會是哪個短命的跑來吵擾?
嘴裡咕哝着,他懶懶起身吸着鞋子走到門測,一邊拔闩,一面粗着嗓音發聲:
“你這門也就甭再敲了,我的二大爺,我這不是來了麼?”
門外傳來一個低促的聲音:
“老何,老何,是我呀,快點開門,我有重要消息知會于你……”
何敢嘿嘿笑了,橫闩往地下一丢,自顧自的躺回那張竹榻上:
“刁滑溜,你他娘約莫又是輸幹了銀子沒地方睡覺了不是?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真不是玩意……”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四十來歲幹瘦漢子,蠟黃的一張馬睑襯着尖鼻薄唇,再加上那個滴溜溜打轉的三角眼,透着明擺明顯的機靈和精狡味道,也透着那等無可掩隐的江湖形韻。
這人姓刁,叫刁餘,混号滑溜,是何敢生意上的幾位中間牽線人之一。
刁餘一屁股坐在房中唯一的那張破圈椅上,拿起擱在矮幾項的半杯冷茶便朝嘴裡灌;何敢瞅着那根脖子間上下移動的喉結,沒好氣的道:
“刁滑溜,你要在這裡湊合也行,隻是一張竹床容不下兩個人,就委屈你打個地鋪将就一宿,我明天一大早有事可得先睡了。
”
抹去嘴角上的茶漬,刁餘忙道:
“我真個不是來困覺的,老何,我有重要消息得知會你,其他幾位伴當我老早就通告過了,隻是找你難,孤魂野鬼一樣,誰也摸不準你晚上會宿在哪座墳頭裡……”
“呸”了一聲,何敢把雙臂枕在腦後,翻着眼珠子道:
“少他娘觸我黴頭,天一亮老子就護镖上道,你不講幾句好聽的,卻端來放些渾屁,刁滑溜,你是越來越不滑溜,該叫你刁疙瘩才對!”
刁餘将上身前傾,壓低了嗓門,一副十分神秘又事态嚴重的表情:
“别逗啦,老何,這可是正事體,就在今天傍黑,我們這一行的各個間棧都收到一件東西,并且附有口信,警告我們有樁生意不能接……”
何敢哼了一聲,道:
“這倒是少有的事,刁滑溜,咱們接到的是什麼東西、什麼回信?”
刁餘先不答話,伸手往懷中一掏,往外一抖,在半明不亮的燈光映照下,一片耀目的紅光豔麗炫目,仿佛是一朵顫動的血花!
那倒不是一朵血花,而是一面小小的三角形旗幟,猩赤透亮的絲質旗面上精工凸繡着一個白色骷髅圖案,在骷髅的兩隻眼眶裡,還分繡着兩個“玉”字;現在,這面小三角旗就在刁餘手中微微晃動着,旗尖那一抹閃漾的朱紅,好像随時都會滴落于地!
吸了口氣,何敢喃喃的道:
“‘八幡會’‘血靈幡’官玉成的警告信物!”
刁餘點頭道:
“正是;幹我們這一行的夥計們差不多都收到這面‘血靈令’,姓官的還附得有交代,說是在任何情形之下,我們都不得掩護一個名叫金鈴的女子,更退論替她保镖了,姓官的說一旦等他擒住了那金鈴,必會對我們有所補報――老何,這件事你要放在心裡,别他姐誤打誤撞真個中了彩,‘八幡會’咱們可招惹不起……”
何敢頓時感到渾身燥熱,卻偏手腳發冷,塞在腰闆帶裡的那六張銀票,似是猛然間炙燙起來,烤得他再也躺不住,一骨碌翻身坐到床沿,兩眼直瞪着河餘手中的這面血紅小旗,小旗上凸繡的白骷髅頭,宛若正在朝他做着無聲的獰笑……
刁餘又在說話,多的是牢騷:
“有時想想也叫窩囊,吃咱們這碗飯,何嘗不是火裡來,水裡去,盡朝着刀頭能血,卻還得看人臉色,受那股熊氣,像是天生就矮了人家一截似的,同樣都是賣命,莫不成我們的命比别人的命賤?我操,這一行真是幹不得了!”
咽了口唾液,何敢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啞了嗓門;
“我說,呃,刁滑溜,姓官的那邊有沒有把那姓金的女人模樣描述明白?”
刁餘道:
“大略講了一下,那婆娘叫金鈴,二十來歲花不溜丢的年齡,長得十分标緻,身材不高不矮不肥不疲,北方口音,隻單身一人――哦,對了,這娘們的左耳垂上有顆米粒大小的紅痞,總之‘八幡會’的來人拿了言語,要咱們多注意一下,包管走不了眼!”
何敢回想着,卻記不清金鈴左耳垂上是否有那麼一顆紅痞?或者他根本見過了不曾留意?他以雙手捂着臉孔,有一股欲待狂吼狂叫的沖動――不管他見着的金鈴耳垂上有沒有紅痣,但那女人一定就是“八幡會”急于搜尋的金鈴則毫無疑問!
這一下,可真接着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了,不,不止是個燙手的熱山芋,簡直就是一場災禍,血淋淋的災禍!
刁餘目注何敢,有些詫異的問:
“你怎麼啦?老何,氣色怎的這麼個壞法?”
何敢差一點呻呻出聲,好歹鼓出一腔惱火:
“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刁滑溜,我實在好嘔,‘八幡會’憑什麼向我們發号施令?我們可曾吃着他們,用着他們?彼此不沾邊,卻這般頤指氣使,老子不受!”
刁餘雙手亂搖,急惶的道:
“老何,老何,你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