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傷中摻合着那等不能說的回憶;這是一種複雜的心态反應,是一種愛與恨同存同在牢不可分的矛盾情懷;何敢看在眼裡,不禁暗覺迷惑。
這官玉成與金鈴之間,到底是怎麼一碼子李連?他更私下裡提高了警覺,這灣混水若趟了進去,可千萬得加意謹慎,一個弄不巧,這一輩子恐怕就他娘夾纏不清啦……
金鈴垂下視線,有些不大自然的道:
“你和官玉成,可曾相識?”
籲了口氣,何敢道:
“他是專殺人的主兒,我是專救人的夥計,怎會搭到一塊?隻不過殺人殺多了也會出名,姓官的在這一方面稱得上不含糊!”
金鈴道:
“他不大好惹……”
何敢微微一歎:
“何止不大好惹?太不好惹了。
我說金鈴姑娘,你準不好去得罪,卻偏偏跟這姓官的結怨架梁?你――唉,真是找了個大戶頭!”
金鈴哼了哼,不悅的道:
“什麼叫大戶頭?何敢,說話就說話,可别夾槍帶律的,我不愛聽!”
何敢苦笑道:
“實話你說不好聽,我是個粗人,不大懂得咬文嚼字,若有唐突之處,你好歹包涵則個,往後,咱們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落難伴當啦……”
金鈴不由心中有氣:
“看你這副窩囊相,方才還在那裡拍胸捋袖,一派泰山石敢當的好漢氣勢,一提到官玉成,你就活脫個紮破了的豬尿泡,軟塌塌的充不起來了;你,何敢,孬也不孬?”
何敢又歎了口氣:
“我既已應承了你,總不會反悔,但我有言在先,對付這票人王,可不比一幹鬼頭蛤蟆,我盡我的全力,能否竟功,實在不敢打包票……”
金鈴道:
“何敢,你無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八幡會’不錯人多勢大,官玉成手底下亦很有幾下子,然則你又何嘗是盞省油之燈?在你們保镖護命的這一行裡,你何敢乃是朝前數的幾把高手,拔尖的硬角兒,你莫不成就自認低了他們一頭?”
舐着嘴唇,何敢澀澀一笑:
“人家擰股稱霸,強取豪奪,我們是單槍匹馬護人保發。
挑明了豁上,占便宜的機會不多……算了,不談這些,我說金鈴姑娘,咱們既然生意成交,往下就該提提正事了。
”
金鈴反應極快:
“錢?”
何敢颔首道:
“這原是先決條件,不談費用,我們賣命還喝西北風?我想,你大概也早摸清了我們行當中的規矩以及我個人的價碼?”
金鈴笑了笑,道:
“其中伸縮性相當大,你們敲人竹杠早就敲成習慣了。
”
何敢打了個哈哈:
“這是玩命的營生啊,血肉交關的事,能用買豬蹄膀的價錢來稱量?冒這大的風險,那幾文錢委實賺得可憐。
”
金鈴以她如半透明象牙般的玉指輕理鬓角,淡淡的道:
“你開價吧,不用客氣――我得先說明,我的地頭是關外‘大鵬嶺’,到了那裡,便算你責任盡到,無庸偏勞了!”
何敢道:
“關外‘大鵬嶺’?我的天,可真叫遠,至少幾千裡地呐!”
金鈴靜靜的道――
“你要多少錢?”
何敢搓搓手,盤算着道:
“平時嘛,我出趟差是每天五十兩銀子不帶吃住,危險性較大的生意呢,每天再加二十兩,可是接姑娘你這票買賣,情況又不一樣,這絕對是玩命的把戲,所以說,價碼免不了得往上提,我看――”
金鈴打斷了何敢的話:
“每天算你三百兩銀子,我先付你六千兩,等到了地頭,再總結時日,一并給付,怎麼樣?”
何敢喜出望外,幾乎就要打平緻謝了:
“行,行,咱們就這麼說定;金鑄姑娘,你可真叫又幹脆,又大方,女中須眉,一代雌貨――啊,不,一代英雄,我這廂先多謝了!”
金鈴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何敢一眼,袖祆輕翻,就和變戲法一樣,一疊銀票已經整整齊齊的放置桌上:
“‘悅豐錢莊’的銀票六張,每張一千兩,你點點數。
”
何敢取了銀票往裡揣,邊笑呵呵的道;
“不必點,不必點,你救我保命,還少得了分毫?”
金鈴道:
“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走,嫌不嫌伧促?”
何敢忙道:
“不嫌不嫌,咱們走得越快越好,快得叫‘八幡會’那千三八羔子追不上才妙!”
說着,他又若有所思的問道:
“對啦,我還忘了一樁,金鈴姑娘,你是怎麼和那官玉成結下架子的?結的又是什麼梁子?你說說看,以便我估計估計他們可能施展的手段――”
金鑄的神色突然變得冷峻,她生硬的道;
“我們之間有極深的仇恨,這仇恨深到不能并存,你知道這一點就行――我告訴你,官玉成将會使用任何可行的方法來取我性命,這其中決無轉圜餘地!”
愣了片刻,何敢無精打來的站了起來,一邊喃喃自語:
“他娘,一天三百兩銀子,這錢豈是好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