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誤會了。
我轉過身,有些踉跄地說,你跟段錦年說,我先走了。
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為什麼還要問呢?再問,再問,也隻是讓自己徒然地傷心罷了。
麥涼,難道你還不死心嗎?
我的左手,拼命地握住自己的右手。
我走得很急,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哭呀!
到門口的時候,我的手突然被拉住了。
我擡起頭來,是唐小泊。
他手裡拿着一條圍巾,他包在我的頭上。
他說,你的圍巾我弄丢了,這條當我賠給你。
我有些恍惚,擡起手來,摸摸暖暖的圍巾,有着唐小泊氣息的圍巾。
而他,已經大步地離開了。
低下頭,我潸然淚下。
總是這樣,在我冰冷的時候,給我一點的溫度;在我快要熄滅的時候,給我一點的火光。
我又重新地被點燃了,喜歡唐小泊的心,這樣反反複複的,矛盾,糾葛。
冬天終于結束了,而布小曼回來了。
看到布小曼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就算唐小泊喜歡的人是布小曼,布小曼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這樣小心眼的麥涼,讓我鄙夷,也讓我看不起。
談到張初初的時候,我們心裡都是那麼難過。
不知道現在的張初初,好嗎?
那天在閣樓裡,布小曼拿出她媽媽的照片給我看,她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我說,麥涼……你知道我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我錯愕地望着她,因為從來沒有聽布小曼提到過她媽媽的去世。
布小曼隻說她媽有怎樣的好,怎樣的善良,怎麼樣的溫柔,在我和張初初看來,她媽媽應該是得病去世的。
我媽是自殺的。
布小曼垂下眼,有憂傷,布滿了她的臉。
我一直不想告訴你們,因為……因為我沒有勇氣再去回憶。
正是在那天,我才知道了布小曼為什麼執拗地不去看齊洛天了,為什麼對于齊洛天的死那麼冷漠了。
那是因為她對自殺的人有着心結,那麼深,那麼深的心結。
她痛恨自殺的人,他們為什麼有勇氣選擇死亡,卻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呢?在她十三歲的那年,她媽媽跳樓自殺,是從十五樓跳下去的。
布小曼一直記得她跳下去的模樣,她伸出手,甚至碰到了她媽媽的衣角,但它隻是在她手裡滑過。
她凄厲地尖叫,絕望地喊叫,她停不下來,直到聲音徹底地啞掉。
很長的時間,布小曼都說不出話來。
她親眼見到她最親最近的媽媽從自己面前縱身躍下,親眼目睹了一場血淋淋的死亡。
那是她第一次面對死亡,卻是這樣猙獰,這樣殘酷。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布小曼有了恐高症,她無法站在太高的地方。
她總在夜裡驚醒過來,她的夢裡不斷地重複她媽媽跳下去的那一幕。
不斷的夢魇,不斷的噩夢。
所以,她恨那些自殺的人,他們為什麼不能為了愛他們的人而活下去。
他們是自私的,是懦弱的,是不可被原諒的。
而她,又那麼害怕再一次去面對死亡,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的消亡。
所以,她堅持不去看齊洛天。
她用她的冷漠掩飾她内心的惶恐。
其實她也是自責的,但她真的沒有想到,齊洛天會那麼決絕,會那麼偏執。
我從來沒有想過布小曼有過這樣的經曆。
在我看來,布小曼是那麼的幸福:她美,什麼都不缺;她被很多人喜歡,她從來不缺少關懷。
可是,在她的内心,卻有這樣慘痛的傷痕。
我抱住布小曼,我說,對不起!
麥涼,你還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
我們始終都是。
我們始終都是最好的朋友,還有張初初。
春天終于來了。
開學了。
四月的天氣,這城市開滿了金燦燦的米依花,陽光如抽芽的橡樹,那樣清新美好。
我的頭發也慢慢地生長出來,隻是太短,我還是必須要戴帽子遮住。
布小曼和段錦年也漸漸地熟悉起來,而我對布小曼描繪了段錦年家那個漂亮的玻璃房子後,她也想去看看。
我又看到了那個四色的花。
段錦年告訴我,那花是他媽媽一個愛探險旅遊的朋友送的,是在一個很偏遠的沙漠裡被發現,這種花叫米依花。
段錦年見我喜歡,捧着那株花要送給我。
他說,麥涼,當花枯萎掉的時候,你可以用四個花瓣向我要求四個願望。
布小曼笑了。
她揶揄地說,段錦年你是麥涼的仙女嗎?
我和布小曼越來越喜歡那個花房,而段錦年給了我們一些種子,讓我們可以在花圃裡種花,但他不告訴我們,給的什麼花種。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種下去的是希望,不知道它會開出怎樣的花來?期待就變得更多了。
我們是在花房的時候,遇到唐小泊的。
他站在花房的門口,看到布小曼的時候,神色有些怔怔的。
而我的心,疼了一下。
他是來找段錦年的。
布小曼隻是随意地擡頭望了一眼唐小泊。
唐小泊轉身就走。
段錦年追了出去。
布小曼在給一盆蘭草細細地擦葉子,她驚喜地對我說,麥涼,快來看,它又有一個花骨朵了,隔不了幾天,它就要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