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的腳骨斷了。
他嘴裡發出的聲音不太算是尖叫,而是更柔和、更深沉,一種吹氣的聲音,像是一隻狗在屋子底下爬行後,臨死會發出的聲音。
諾曼躺在泥土地上,雙臂垂在兩側,淚水從眼睛流入耳朵裡。
喬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危險了,可以把諾曼扶起來,但這種舉動會被視為軟弱。
于是他走開了。
他穿過上午九點就已經熱得難受的院子,感覺到盯着他看的眼睛多得數不清,每個人都在觀望,想決定下一個測試會是什麼,考慮着他們要玩弄這隻老鼠多久,才要真的下手打死它。
諾曼不算什麼,隻是個暖身而已。
如果這裡有任何人知道喬的肋骨傷得有多麼嚴重——此時他連呼吸都痛得要死,連走路都會痛——他就活不到明天了。
之前喬看到奧利佛和尤金在西牆旁,現在他們走進人群中。
在搞清狀況之前,他們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于是喬走向一群不認識的人。
如果他突然停下、東張西望,看起來就會很蠢。
而在這裡,愚蠢就等于軟弱。
他走到那群人面前,在院子另一頭,靠牆,但那些人也離開了。
這個情況持續一整天——沒有人要跟他講話。
不論他要講什麼,都沒人想聽。
那天晚上他回到牢房,整個是空的。
他那張凹凸不平的床墊放在地上。
其他床墊都不見了,兩張雙層床也不見蹤影。
所有東西都搬走了,隻剩那張床墊、那條粗糙的床單,還有便桶。
喬回頭看着正在鎖門的漢蒙先生。
“其他人呢?”
“走了,”漢蒙說,然後走下樓梯。
第二夜,喬躺在那個悶熱的房間裡,又是幾乎沒睡。
不光是肋骨痛,也不光是害怕而已,還加上監獄裡的臭味,以及外頭工廠傳來同樣強烈的臭味。
牢房頂端有個小窗子。
或許開這個窗子的本意,是好心想給犯人一點外頭世界的滋味。
但現在那窗子成了工廠煙霧的管道,讓紡織品和燒煤的惡臭飄進來。
在囚室的高溫中,當虱子、老鼠之類的有害動物沿着牆邊急跑,囚犯在夜裡呻吟,喬想不出自己要怎麼在這裡熬過五天,更别說五年了。
他失去了艾瑪,失去了自由,現在他可以感覺自己的靈魂之火搖曳着,愈來愈黯淡。
他們正要奪走他的一切。
次日,又是同樣的戲碼。
再下一天也是。
無論他走近誰,對方就會走開。
任何目光對上他的人,就會立刻别開眼睛。
但他感覺得到,一等他移開目光,他們就在觀察他。
全監獄裡的每個人就隻是這樣——都在觀察他。
同時等待着。
“在等什麼?”那天晚上他問,當時正要熄燈,漢蒙先生轉動着囚室的鎖。
“他們是在等什麼?”
隔着鐵栅,漢蒙先生那對毫無光亮的眼睛看着他。
“其實呢,”喬說。
“我不曉得自己得罪了誰,但我很願意跟他把話講清楚。
如果我真得罪了某個人,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所以我很願意——”
“你在它的嘴裡,”漢蒙先生說。
他擡頭看着自己後方上頭的樓梯。
“它決定要把你在舌頭上轉來轉去,或者使勁一咬碾碎你,或者讓你爬出那排牙齒掉下去。
但由它決定,不是由你決定。
”漢蒙先生拿着那個巨大的鑰匙圈轉了一圈,然後鈎回腰帶上。
“你就等着吧。
”
“要等多久?”喬問。
“它要你等多久,你就等多久。
”漢蒙先生走上樓梯。
下一個來攻擊他的那個男孩,真的隻是個孩子,全身顫抖又眼神驚惶,但并不減低其危險性。
那是星期六,喬正排隊要去沖澡時,那個男孩從排在他前面大約十人之處走出隊伍,朝喬走來。
那男孩一脫隊,喬就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卻也沒辦法阻止。
那孩子穿着監獄的條紋長褲和外套,跟其他人一樣拿着毛巾和肥皂,但右手還握着一把馬鈴薯削皮刀,刀鋒用磨刀石磨利了。
喬走出隊伍面對那個男孩,那男孩像是要繼續往前,接着就扔下毛巾和肥皂,站穩兩腳,一手揮向喬的頭。
喬假裝要往他右邊閃,那男孩必然是料到了,因為他朝左把馬鈴薯削皮刀刺向喬的大腿内側。
喬還來不及感覺到痛,就聽到那孩子又抽回刀。
激怒他的是那個聲音,聽起來像魚的内髒被吸進排水管裡。
他的皮、他的血、他的肉,都吸在那把刀的刀鋒上。
接着那男孩撲向喬的腹部和鼠蹊:他的呼吸刺耳、混亂的腳步怱左怱右,喬無法判斷他想攻擊哪裡。
喬上前抓住那男孩的後腦往下按。
那男孩又刺他,這回刺到臀部,但軟弱無力,刺得并不深,不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