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除了繼續讓吉諾談他的小孩,也設法觀察是否有被突襲的可能。
等到進入電梯後,他們有退路的幻覺就會完全消失了。
但他們此時所擁有的,也隻有幻覺。
從他們一踏入大門,就等于放棄了自由,甚至放棄了活命的機會。
如果馬索為了某種喬無法推測的瘋狂動機,想宰掉他們,那他們也隻能等死了。
電梯隻是大箱子裡面的小箱子。
但他們身在箱子裡的事實,則無可辯駁。
或許迪昂沒有錯。
也或許迪昂錯了。
要搞清楚,隻有一個辦法。
他們離開瓦洛科兄弟,走進電梯。
操作電梯的是伊拉裡歐·諾比雷,因為有肝炎,長年都一張枯瘦的黃臉,但他是要槍高手。
據說他可以在日蝕時用步槍射穿跳蚤的屁股,還可以用湯普森沖鋒槍在窗台上簽名,但不會傷到任何窗玻璃。
搭到頂樓的途中,喬和伊拉裡歐聊天,就跟剛剛和吉諾·瓦洛科一樣輕松。
要開殷伊拉裡歐的話匣子,竅門就是談他的狗。
他在瑞威爾市的家裡繁殖獵兔犬,且繁殖出來的小狗素以性情溫和、耳朵柔軟着稱。
但一路電梯往上,喬再度納悶迪昂會不會猜對了。
瓦洛科兄弟和伊拉裡歐·諾比雷全都是耍槍出名的。
他們不是打手,也不是智囊。
他們是殺手。
到了十樓的走廊,在電梯口等着他們的是法斯托·史卡佛内,又是另一個以便槍聞名的殺手,但是隻有他一個人,于是在走廊裡雙方勢均力敵——馬索有兩個手下,喬也帶着兩個手下。
來到全飯店最頂級的蓋斯帕力亞套房門口,馬索親自來開門。
他跟喬擁抱,接着雙手捧着喬的臉,吻他的額頭。
然後又擁抱他,用力拍拍他的背。
“你還好嗎,孩子?”
“我很好,裴司卡托瑞先生。
謝謝。
”
“法斯托,看他帶來的那兩位需要些什麼。
”
“要收走他們的手槍嗎,裴司卡托瑞先生?”
馬索皺眉。
“當然不用。
兩位先生請自便,我們應該很快就談完了。
”馬索指着法斯托。
“想吃三明治或什麼,就叫客房服務。
不要客氣。
”
他帶着喬進入套房,關上門。
房内的一排窗子外隔條小巷,就是隔壁的黃磚建築物,那是一家已經在一九二九年倒閉的鋼琴廠,唯一剩下的就是磚牆上褪色的廠主商标名,還有一堆用木闆封住的窗子。
另外一排窗子看出去,則完全不會讓人想到經濟大蕭條,因為窗外俯瞰着伊柏市區,還有通到希爾斯博羅灣的一條條道路。
套房的客廳中央有一張橡木茶幾,周圍放着四把安樂椅。
茶幾中央放着一個純銀咖啡壺,以及同套的純銀鮮奶油罐、糖罐。
另外還有一瓶茴香酒、三個小玻璃杯裡已經倒好酒。
馬索的次子桑托坐在那邊等他們,他正在給自己倒咖啡時,擡頭看了喬一眼,然後放下咖啡杯,旁邊還有一顆柳橙。
桑托·裴司卡托瑞三十一歲,人人都喊他狄格,但是沒人記得為什麼,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你還記得喬吧,桑托。
”
“不曉得,或許吧。
”他從椅子上半站起來,潮濕而無力的手跟喬握了握。
“喊我狄格吧。
”
“很高興又見面了。
”喬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馬索走過來,坐在他兒子旁邊的位子。
狄格剝着柳橙,把皮丢在茶幾上。
他那張長臉老是一副困惑又疑心的不悅模樣,仿佛剛聽到一個沒聽懂的笑話。
他一頭卷卷的黑發,前額開始秃了,肉呼呼的下巴和脖子,眼睛跟他父親一樣是深色的,小得像削過的鉛筆尖。
不過他有種愚鈍,缺乏他父親的魅力或狡猾,因為他從來不需要。
馬索幫喬倒了咖啡遞過去。
“最近怎麼樣?”
“非常好。
您呢?”
馬索一隻手掌前後轉了兩下。
“有好有壞。
”
“希望好日子多過壞日子。
”
馬索拿起一杯茴香酒。
“到目前為止是這樣,來,敬你。
”
喬也拿起酒杯。
“敬你。
”
馬索和喬喝了。
狄格朝嘴裡扔了一瓣柳橙,張嘴嚼着。
喬再度想起,在這麼一個暴力的行業裡,卻有出奇多的尋常男子——愛自己的老婆,星期六下午帶小孩出門,熱心維修自己的汽車,在街坊的簡餐店裡講笑話,擔心自己的母親怎麼想他們。
他們還會上教堂,祈求上帝原諒他們為了賺錢養家而不得不做的虧心事。
但這一行裡,也充斥着同樣多的豬。
兇暴又愚蠢,他們主要的才能就是殘酷,對待人類就像對待夏末飛舞在窗台上的一隻蒼蠅,絲毫沒有顧念。
狄格·裴司卡托瑞是後者。
而且就像喬所見過的許多第二代一樣,因為他們的父親是創建者,他們也就不得不被卷入、被移植到這個行業,深受影響。
多年來,喬見過馬索的三個兒子,見過提姆·席奇的獨子巴比。
另外又在邁阿密見過克昂其的兒子,在芝加哥見過巴羅内的兒子,在紐奧良見過迪賈寇摩的兒子。
當老子的都是令人生畏、白手起家的人物,每一個都是。
他們都有鋼鐵的意志,頗有遠見,而且沒有絲毫的同情心。
但他們都是男子漢,毋庸置疑的男子漢。
而且,唉,喬聽着狄格咀嚼的聲音充滿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