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
最後他歎了口氣,把懷表放進口袋。
他伸手到桌子對面,拍了喬的手三下。
“等你下次見到你老頭,幫我謝謝他這個禮物。
”馬索站起來。
“然後他媽的叫他乖乖做我吩咐的事情。
”
馬索的手下全都站起來,一起離開了食堂。
在獄中的鍊條工場工作完畢,回到自己的囚室時,喬又熱又髒,還看到三個從沒見過的人在裡頭等着他。
雙層床沒有搬回來,但床墊搬回來了。
那三個人就坐在床墊上。
他的床墊被孤立在一旁,貼着那扇高窗的牆底,離房門最遠。
其中兩個人他很确定自己從沒見過,第三個有點眼熟。
那人年約三十,矮矮的,但是臉很長,下巴和鼻子一樣尖,耳朵頂端也很尖。
喬努力回想他在這座監獄裡得知的所有名字和臉孔,想到這個人是埃米爾·婁森的一個手下巴佐·契基斯,同樣是無期徒刑,沒有假釋的希望。
據說他曾在卻爾西市的一間地下室,把他殺害的那名男孩的手指吃掉。
喬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得夠久,好顯示他不怕他們。
他其實很怕,他們也回瞪着他,偶爾眨眨眼,但是都沒講話。
所以喬也沒開口。
那三個人後來似乎看他看累了,于是開始玩牌。
籌碼是骨頭。
小小的,鹌鹑或童子雞或小型鳥類的骨頭。
他們把骨頭裝在小帆布袋裡。
那些煮到發白的骨頭互相碰撞發出喀啦聲。
熄燈後,那三個人選繼續玩,除了“加碼”和“跟牌”和“不跟了”之外,還是都沒講話。
偶爾其中一個會朝喬看一眼,但目光都不會停留太久,就又回去繼續玩牌。
等到樓梯上的燈也熄掉,囚室裡面就完全黑了。
那三個人想打完最後一手牌,但巴佐·契基斯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操他媽的,”然後是卡片刮過地面的聲音和骨頭放回袋中的喀啦聲。
他們坐在黑暗中,呼吸着。
那天夜裡喬始終搞不清到底過了多久時間。
他可能在黑暗中坐了三十分鐘,也可能是兩小時。
他不曉得。
那三個人在他對面圍坐成半圓形,他聞得到他們的氣息和體臭。
右邊那個尤其難聞,一身陳年臭汗像是已經變成醋了。
他的眼睛逐漸适應後,可以看見他們了,深黑變成了一片昏暗。
他們坐在那兒,雙手抱膝,腳踝交叉,雙眼定定看着他。
他們後方的一家工廠發出笛聲。
就算喬有自制小刀,他也很懷疑自己怎麼有辦法一口氣刺中三個人。
何況他這輩子從沒拿刀子刺人,可能一個都還沒刺中,刀子就被搶走,轉而用來對付他。
他知道他們在等他開口。
他不曉得自己怎麼知道,但他就是知道。
要是他開口,他們就會認為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要是他開口,就是在乞求。
就算他講的話沒要求任何事或求饒,光是跟這些人開口,本身就是一種請求了。
他們會嘲笑他,然後殺了他。
巴佐·契基斯的雙眼是河流快結凍的那種藍。
在黑暗中,那藍色消失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顯現了。
喬想像自己兩根大拇指戳進巴佐的雙眼,感覺到那藍色火焰的熾熱。
他們是人,他告訴自己,不是魔鬼。
人是可以殺死的,即使是三個人。
你隻要采取行動就行了。
他望着巴佐·契基斯眼珠裡的兩抹淡藍色火焰,感覺到那種力量逐漸縮小。
他繼續提醒自己,這些人沒有特殊的力量,總之不會比他強,雙方同樣都有腦子和四肢和意志力,所以他完全有可能擊敗他們。
但接下來又怎樣?他能去哪裡?他的牢房隻有七尺長、七尺寬。
他必須願意殺他們,現在就動手,搶先他們一步。
等到他們倒下,再把那些他媽的脖子給扭斷。
即使在想像時,他就已經知道不可能了。
要是對方隻有一個人,而且自己出其不意搶先動手,那可能還有一點機會。
但要跳起來成功攻擊他們三個人?
恐懼一路擴散,往下到他的内髒裡,往上穿過他的咽喉。
像一個拳頭捏着他的腦部,他汗流個不停,袖子裡面的雙手不斷顫抖。
動作從左右同時襲來。
等他感覺到,自制小刀的刀尖已經抵着他的耳膜了。
他看不見那兩把刀子,但看得到巴佐·契基斯從他囚衣底下抽出來的那根。
那是一根細細的金屬棒,長度是撞球杆的一半,巴佐用刀尖指着喬的喉頭時,手肘還得彎起來。
他伸手到背後抽出腰帶上的一個東西,喬不想看,因為他不想相信那個東西就在房間裡。
巴佐·契基斯高高舉起大頭槌,對準那根長棒子的尾端。
萬福馬利亞,喬心想,你充滿聖龛……
接下來他忘了。
他小時候當過六年的祭壇童子,現在竟然忘了《聖母經》。
巴佐·契基斯的眼神沒變,看不出他的意圖。
他的左手抓着那根金屬棒小刀,右手抓着大頭槌的槌柄。
隻要他手臂一揮,金屬尖端就會戳進喬的喉嚨,一路戳進他的心髒。
……天主與你同在。
天主啊,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