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年都在幫海軍拆除炸彈。
一九一五年,美軍占領海地太子港期間,他因為通訊設備問題而在當地失去了一條腿,這件事他到現在還很生氣。
他幫他們做了一個很棒的爆炸裝置——一個鋼制的四方盒子,大小就像裝童鞋的盒子。
他告訴喬和迪昂,裡頭放了滾珠軸承、黃銅門鈕,還有足夠的火藥,可以在華盛頓紀念碑上炸穿一個大洞。
“一定要把這玩意兒擺在引擎正下方。
”薛爾登把包了褐色紙的炸彈放在吧台上,推向他們。
“我們不光是要炸掉引擎而已,”喬說。
“還想把船身炸開來。
”
薛爾登吸着他的上排假牙前後搖晃,雙眼看着吧台,喬明白自己的話對他是一種侮辱,于是沒再說話。
“不然你們以為會怎樣?”薛爾登說,“一個像汽車那麼大的引擎爆炸了,當然是會炸穿船體,掉進坦帕灣啊。
”
“可是我們不希望炸掉整個港口,”迪昂提醒他。
“這就是她美妙的地方。
”薛爾登拍拍那個包裹。
“她很專注,不會噴得到處都是。
隻要她發作時,别站在她面前就行了。
”
“那,呃,她有多容易爆炸?”喬問。
薛爾登雙眼充滿深情。
“用槌子敲她一整天,她也不會生氣。
”他撫摸着褐色包裝紙,像在撫摸一隻貓的脊椎似的。
“把她丢到空中,落下來時你也不必逃開。
”
他兀自點點頭,嘴裡念念有詞,喬和迪昂互相交換一個眼色。
如果這家夥腦子不是完全正常,那他們就等于是要把一個不定時炸彈放上車,穿過坦帕灣開回伊柏去。
薛爾登豎起一根手指。
“還有一個小警告。
”
“什麼意思?”
“一個你們應該知道的小細節。
”
“那是什麼?”
他露出歉意的笑容。
“負責引爆的那個人,最好跑得很快。
”
從聖彼得斯堡開回伊柏的那段路有二十五哩長,喬走得步步驚心。
車子的每個颠簸、每個跳動,都讓他們心驚膽顫。
底盤所發出的每個喀啦聲,都像是死亡的前奏。
他和迪昂始終不談自己有多害怕,因為不必開口,那種恐懼充滿他們的雙眼、充滿車内,讓他們的汗水發出金屬味。
大部分時間他們都隻看着前方,駛過甘狄大橋時,他們的目光偶爾轉向海灣,看着死藍的海水盡頭那道亮白的海岸線。
鹈鹕和白鹭從大橋的欄杆上飛起,鹈鹕常常飛到一半忽然定住,然後仿佛中槍似地直直落下。
它們會穿入水面又飛起,嘴裡銜着一隻扭曲變形的魚,然後一張嘴,不管那隻魚有多大,就瞬間消失了。
迪昂開着車,駛過一個坑洞,然後是一道撐住橋梁路面的金屬支架,接着又是一個坑洞。
喬閉上眼睛。
太陽映在擋風玻璃上,仿佛隔着玻璃吐出火來。
迪昂開到橋的另一端,柏油路轉為碎貝殼和碎石子鋪成的路,雙線道也轉為單線道,路面忽然變成了高低不平、軟硬不等的大拼貼。
“我的意思是,”迪昂說,可是接下來又無話。
他們颠簸着開了一個街區,然後在車陣中停下來,喬努力壓抑着跳下車、抛棄迪昂、丢開這整個計劃的沖動。
哪個腦袋正常的人,會載着一顆他媽的炸彈在路上跑?哪個人?
精神錯亂的人。
想死的人。
認為幸福隻是安撫人心之謊言的人。
但喬見識過幸福,他知道幸福的滋味。
而現在他冒着再也不能體驗幸福的危險,運送一件威力足以把三十噸引擎炸得穿透鋼制船身的爆炸物。
一旦爆炸,就什麼都不剩了。
沒有汽車,沒有衣服。
他的三十顆牙齒會飛散到坦帕灣内,就像丢進噴泉裡的銅闆一樣。
要是運氣好的話,或許他們能找到一根指節,寄回波士頓,下葬在他雪松林墓園的家族墓地裡。
最後一哩路是最可怕的。
他們下了甘狄大橋,沿着一條與鐵軌平行的泥土路行駛,道路的右半邊在熱氣中崩塌,到處都是裂縫。
聞起來一股黴味,好像有什麼東西爬進那堆溫熱的爛泥中,死在裡頭,而且會待在那兒直到變成化石。
他們駛入一片高高的紅樹林中,軟地上到處都是水窪和深洞。
在這片地帶開了兩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丹尼爾·德蘇劄的木屋,他是幫裡最會制作隐藏機關裝置的工匠。
他幫他們做了個底部有夾層的工具箱。
他按照喬的吩咐,把那個工具箱弄得很髒,弄得不光是有潤滑油脂味、泥土味,還有一股陳舊的氣味。
不過放在裡頭的工具都是一流的,而且保存得很好,有些還用油布包起來,全都剛清理過、上了潤滑油。
在那個隻有一個房間的木屋内,他們站在餐桌旁,看丹尼爾示範如何打開那個夾層。
他懷孕的老婆腳步蹒跚地經過他們旁邊,走向屋外的廁所,他的兩個小孩拿着兩個破布縫成的粗糙玩偶在地闆上玩。
喬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