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亞伯·懷特,喬第一個注意到的,是他三年來蒼老得有多厲害。
白色和米色西裝不見了,昂貴的鞋子不見了。
他現在穿的鞋子,隻比全國各地住在街上和帳篷裡的遊民所穿的厚紙闆鞋好一點。
他褐色西裝的翻領破破爛爛,手肘處磨得好薄。
頭上的發型亂七八糟,像是心不在焉的老婆或女兒在家裡幫他亂剪的。
喬注意到的第二件事,就是他右手拿着薩爾·烏索的湯普森沖鋒槍。
喬知道那是薩爾的,是因為後膛上的磨痕。
薩爾平常坐下來、把湯普森擺在膝上時,左手老是習慣性來回撫摸後膛。
薩爾的手上還戴着婚戒,盡管他老婆已經在一九三二年感染斑疹傷寒而病逝——當時他才剛到坦帕幫路易·奧米諾工作。
而當他撫摸湯普森時,戒指就會刮到金屬。
現在,多年刮下來,金屬表面防鏽的發藍處理層都幾乎磨光了。
亞伯走向喬,把槍舉向肩膀,打量着喬的三件頭西裝。
“安德森暨薛帕德的西裝?”
“H·杭茨曼。
”
亞伯點點頭,他翻開自己的西裝外套左邊,好讓喬看到上頭的标簽——Kresge's百貨。
“上回離開這裡之後,我就變得沒那麼有錢了。
”
喬沒說話。
因為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我回到波士頓,隻差沒上街讨飯,你知道?在那邊他媽的賣鉛筆。
但接着,我在北端區的這麼個小地下室酒館裡碰到了貝佩·紐納羅。
貝佩和我以前是熟朋友。
那是很久以前,在我和裴司卡托瑞先生之間發生這一連串不幸的誤會之前。
總之,貝佩和我聊了起來。
我們一開始沒聊到你的名字,倒是提到了迪昂。
原來貝佩以前是報童,跟迪昂和迪昂那個笨哥哥保羅一起。
這個你知道嗎?”
喬點點頭。
“所以你大概就知道,接下來會講到什麼事了。
貝佩說他認得保羅大半輩子,實在很難相信他會在一件搶銀行的案子上頭出賣任何人,更别說是自己的弟弟和一個警方大官的兒子。
”亞伯一隻手臂攬住喬的脖子。
“于是我說,‘保羅沒出賣誰,是迪昂。
我會知道,是因為他就是來跟我告密的。
’”亞伯走向面對着小巷和倒閉鋼琴廠倉庫的那面窗子。
喬沒辦法,隻能跟着他一起走。
“然後聊着聊着,貝佩認為,如果讓我跟裴司卡托瑞先生談談,可能會不錯。
”他們停在窗前。
“所以就變成今天這樣。
兩手舉起來。
”
喬照辦了,亞伯拍搜他全身,同時馬索和狄格慢慢走過來,也站在窗邊。
亞伯從喬的背後拿出那把薩維奇點三二手槍,然後從他的右腳踝搜出那把單發小型手槍,又從他左邊鞋裡找到一把彈簧刀。
“還有别的嗎?”亞伯說。
“通常這樣就夠了。
”喬說。
“臨死前還要要嘴皮。
”亞伯手臂環住喬的肩膀。
馬索說,“喬,有件關于懷特先生的事,你大概也知道——”
“什麼事,馬索?”
“就是他對坦帕很熟。
”馬索朝喬揚起一邊濃眉。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程度,就大大減低啦,”狄格說。
“操他媽的蠢貨。
”
“嘴巴幹淨點,”馬索說。
“有這個必要嗎?”
然後他們全都轉向窗戶,就像一群小孩在等着木偶秀的簾幕拉開。
亞伯把湯普森沖鋒槍舉到面前。
“好東西。
我知道你認識這把槍的主人。
”
“沒錯。
”喬聽到自己聲音中的憂傷。
“我認識。
”
他們站在那裡面對着窗子大約一分鐘,然後喬聽到大叫,在對面鋼琴廠倉庫的黃磚牆背景下,一個黑影垂直掉落。
薩爾的臉飛過窗前,雙臂在空中拼命揮動。
然後他停止墜落,頭往上啪地伸直,雙腳往上扭,同時脖子上的套索折斷他的脖子。
喬假設,他們原來的打算是要薩爾最後吊在他們面前,但有人錯估了繩子的長度,或者也可能是體重造成的效果。
所以他們站在那兒,往下看着他的頭頂,而他的身體則懸吊在十樓和九樓之間。
但總之,左撇子的吊繩長度沒算錯。
他被丢下來時沒叫,雙手沒綁,抓住了套索。
他一臉放棄的表情,仿佛有人剛才告訴他一個秘密,這秘密他始終不想知道,但其實老早就猜到了。
由于他用雙手減輕了繩索的壓力,所以他脖子沒斷。
他落到他們面前時,就像被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