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農場工作的男孩都打棒球,其中有些非常認真。
收成季節到來時,喬注意到其中幾個的指尖貼了醫療膠帶。
他問席基,“那些膠帶是哪裡弄來的?”
“啊,我們有好多盒,老爺,”席基說。
“早在馬查多時代,他們派過一個醫療團和一些報社記者過來,讓每個人看看馬查多有多麼關愛農民。
一等到那些報社記者離開,醫師們就跟着離開,所有的設備也收走了,不過我們幫小鬼們留下了一箱膠帶。
”
“為什麼?”
“你烘烤過煙草嗎,老爺?”
“沒有。
”
“唔,如果我告訴你為什麼,那你能不能别再問一堆笨問題了?”
“大概沒辦法。
”喬說。
一棵棵煙草現在長得比大部分成年男子都要高了,上頭的煙葉比喬的手臂還長。
他現在都不準托馬斯跑進煙田裡,怕他鑽進去就找不到了。
收割工人——大部分是年紀較大的男孩——有天早上來到煙田,從最成熟的植株摘下煙葉。
煙葉會堆放在木橇上,讓驢子拉出去。
然後解開驢子,改鈎在牽引機上,再把牽引機開到種植園西端的煙樓,這個任務都是留給年紀最小的男孩擔任。
有天早上喬走到主宅的門廊上,一個不會超過六歲的男孩正開着牽引機經過,一橇煙葉在他背後堆得老高。
那男孩朝喬揮手,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後繼續往前開。
在煙樓外,工人把煙葉搬下木橇,放在樹蔭下的串聯長凳上。
串聯長凳的兩端各有一個撐架,串聯工和遞葉工——全都是指尖纏着醫療膠帶的棒球男孩——會在兩個撐架上橫放一根木棍,然後開始用細繩将煙葉綁在木棍上,直到整根棍子從這一頭到另一頭部挂滿了一串串煙葉。
他們從早上六點工作到晚上八點;那幾個星期都不打棒球。
繩子必須在棍子上綁得夠緊,所以手指常會被繩子磨傷。
因此,席基指出,醫療膠帶就派上用場了。
“一等到這部分完成了,主人?等這些煙葉都挂好,裝滿了煙樓?就要花五天等葉子幹燥。
這時唯一需要的工人,就是去照顧煙樓的爐火,不能讓煙樓裡頭太潮濕或太幹燥。
至于那些男孩呢?他們就可以去打棒球了。
”他迅速拍了一下喬的手臂。
“希望這樣的解釋能讓您滿意。
”
喬站在煙樓外頭,看着那些男孩串聯煙葉。
即使有那些撐架,他們還是得舉高、伸長手臂綁緊煙葉——就這樣舉高又伸長,連續十四個小時。
喬皺起臉看着席基。
“當然滿意。
基督啊,這份工作太苦了。
”
“我做過六年。
”
“你怎麼受得了?”
“因為我不喜歡挨餓。
你喜歡挨餓嗎?”
喬翻了個白眼。
“是啊,你也不喜歡挨餓,”席基說。
“全世界的人都會同意——挨餓不好玩。
”
次日早上,喬在煙樓裡找到席基,他正在檢查吊架上的煙葉密度。
喬叫他把工作交給别人,陪着他出去,穿過田野,走下東邊山坡,停在喬所擁有的土地中最糟的一塊。
這裡石頭很多,又被丘陵和露頭岩脈擋住光線,一整天都曬不到太陽,而且這裡害蟲和雜草特别多。
喬問起他們最好的駕駛員艾洛德斯,在煙葉烘烤期間是不是很忙。
“收成時他還是得工作,”席基說,“不過不像那些男孩那麼忙。
”
“很好,”喬說。
“讓他來把這塊土地犁平了。
”
“這裡什麼部長不出來的,”席基說。
“沒錯。
”喬說。
“那為什麼要犁?”
“因為地面整理平坦了,要建成棒球場會比較容易,你不覺得嗎?”
他們建好投手丘的那一天,喬抱着托馬斯走過煙樓外,看到一個工人裴瑞茲正在打他兒子,他用手猛拍他的腦袋,好像那男孩是狗,正好被逮到在偷吃他的晚餐。
那男孩不會超過八歲。
喬說,“嘿,”要朝他們走過去,但席基過來擋在他面前。
裴瑞茲父子看着他,很困惑,然後裴瑞茲又打了他腦袋,接着打了幾下屁股。
“有必要那樣嗎?”喬對席基說。
托馬斯渾然不覺,還扭動着要去找席基,他最近很喜歡席基。
席基從喬懷裡把托馬斯抱過來,将他舉得高高的,樂得托馬斯咯咯笑,席基說,“你以為裴瑞茲喜歡揍他兒子嗎?你以為他早上起床,就說我今天要當壞人,讓那孩子長大後恨我。
不不不,老爺。
他起床的時候說,我得讓桌上有食物,我得讓他們穿得溫暖,修好屋頂的漏水免得他們淋雨,宰掉他們卧室裡的那些老鼠,教他們是非對錯,向老婆證明我愛她,留五分鐘給自己,然後睡四小時就又要起床到田裡去。
當我離開煙田時,還能聽到最小的那個孩子在叫——‘爸爸,我餓了。
爸爸,沒有牛奶了。
爸爸,我不舒服。
’他每天都來工作,每天都出門打拼,然後你給了他兒子一份工作,老爺,那就像救了他的命。
說不定你真救了他的命。
但接下來這小孩沒盡責做到他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