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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波士顿 1926-1929 4 中心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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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書房裡轉了一下,好好再從頭考慮一次。

    在一個全市名人雲集、賓客搭着禮車、隻能憑邀請卡進入的社交場合,他竟想跑去找艾瑪,真是瘋狂到了極點。

    在這個冰冷的書房裡,也許某些他父親的務實、冷酷終于褪去了。

    喬必須接受上蒼賜予他的退路,趕緊離開這個大家以為他要進入的城市。

    時間對他不利。

    他得趕緊走出門,跳上那輛偷來的道奇車,火燒屁股似地趕緊往北飛奔。

     他看着窗外潮濕春日傍晚的K街,提醒自己她愛他,她會等他的。

     出門之後,他上了那輛道奇車,回頭看着自己出生的那棟房子,把他造就成今天的那棟房子。

    以波士頓愛爾蘭裔的标準,他從小養尊處優。

    他從來沒挨餓過,鞋底從沒磨穿過。

    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先是修女辦的學校,然後是耶稣會中學,直到他十一年級時辍學。

    比起他那一行的大部分人,他從小就過得很安逸。

     但他人生的中心有個洞,他和父母之間的鴻溝,正反映了他爸媽彼此的鴻溝,以及他母親和整個世界的鴻溝。

    早在他出生之前,他父母就在進行一場戰争,盡管以和平收場,但這種和平脆弱得不堪一擊,連承認和平的存在,都有可能導緻破裂,因而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他們兩人之間的戰場依然存在;她坐在她那邊,他坐在他那邊,喬則坐在中間的戰壕和焦土中。

    他們房子中心的那個洞,本來是他父母婚姻中心的洞,後來也成為喬人生中心的洞。

    在他童年時期,有整整好幾年,他都一直希望能有所改變。

    但現在,他已經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

    事情從來不是該有的樣子;他們始終維持既有狀況。

    事實就是這麼簡單,不會因為你的期望而有所改變。

     他開車到聖雅各大道的東海岸長途巴士總站。

    那是一棟小而低矮的黃磚建築物,周圍環繞着高樓。

    喬是在賭,追捕他的警方都會守在巴士站的北邊,而不是位于西南角的置物櫃那邊。

     他從西南角的出入口溜進去,正好碰到下班時間的尖峰人潮。

    他任由人潮帶着他,毫不反抗,從不擋着誰。

    難得一次,他很慶幸自己長得不高。

    一鑽進人群中,他就隻是衆多波動的人頭之一而已。

    他看見門旁邊有兩個警察,六十尺外的人群中還有一個。

     他逐漸脫離人潮,來到安靜的置物櫃牆邊。

    這裡因為沒有其他人,所以他變得很顯眼。

    他之前已經從書包裡拿出三千元,然後右手拿着二一七号置物櫃的鑰匙,左手拿着書包。

    二一七号置物櫃裡有七千四百三十五元現金、十二個懷表和十三個手表、兩個純銀鈔票夾、一個金領帶夾,還有各式各樣女用珠寶,當初沒拿去賣掉是因為懷疑收贓人會坑他。

    他腳步流暢地走向那個置物櫃,舉起微微發抖的右手,打開櫃門。

     在他身後,有個人喊道,“嘿!” 喬雙眼還是看着前方。

    把櫃門往後拉時,手上的顫抖變成抽搐。

     “我說,嘿!” 喬把書包塞進置物櫃裡,關上門。

     “嘿,你!嘿!” 喬轉動鑰匙,鎖好櫃門,然後把鑰匙放回口袋裡。

     “嘿!” 他轉身時,腦中想像那個警察正在等着他,手上拿着值勤的輪轉手槍,大概很年輕,大概很神經質…… 結果是一個酒鬼,坐在垃圾桶旁邊的地上。

    骨瘦如柴,隻剩紅眼睛、紅臉頰和一身的筋腱。

    他下巴朝喬的方向昂起。

     “你他媽在看什麼?”那酒鬼問。

     喬爆笑出來。

    他伸手到口袋,掏出十元,彎腰遞給那個老酒鬼。

     “不得了,老哥。

    不得了。

    ” 那酒鬼大聲喊着,但喬已經離開,消失在人群中。

     出了車站,喬走在聖雅各大道上,朝東走向那棟新飯店。

    飯店有兩盞強力弧光燈照向天空,來回掃射着低低的雲層。

    他想像着自己的錢安全又穩當地躺在那個置物櫃裡,等着他随時去取回,于是覺得平靜下來。

    轉入艾塞克斯街時,他心想,對于一個打算要展開終身逃亡的人來說,這樣的決定還真是非正統啊。

     如果你要離開這個國家,為什麼要把錢留在這裡? 這樣我就可以回來拿錢了。

     那你為什麼要回來拿錢? 以防萬一今天晚上沒走成。

     原來這就是你的答案。

     什麼答案?這事情沒有答案啊。

     你不希望他們在你身上發現那些錢。

     一點也沒錯。

     因為你知道你會被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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