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穿了黑白雙色尖頭系帶鞋。
如果找個眼睛不好的老人,要他在一百碼外指出月台上的幫派分子,他顫抖的手指一定會指向迪昂。
“喬瑟夫,”他拘謹而正式地說。
然後圓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又把喬抱得離地,這回是從正面抱,而且雙臂箍得好緊,喬都擔心自己的脊椎要折斷了。
“很遺憾你父親的事,”他低聲說。
“很遺憾你哥哥的事。
”
“謝謝,”迪昂說,帶着一種奇異的開朗。
“都怪那些罐頭火腿。
”他放下喬,露出微笑。
“早知道就幫他買兩條豬了。
”
他們在熱氣中步下月台。
迪昂接過喬手中的一個手提箱。
“老實告訴你,當初左撇子道納在蒙特婁找到我,說裴司卡托瑞幫要我來替你工作,那時我還以為是騙局。
但接下來他們說你跟那老頭一起在坐牢,我心想,‘如果這世上有人能迷倒那個惡魔,那就非我的老搭檔莫屬了。
’”他粗壯的手臂攬住喬的肩膀。
“能再跟你重逢,真是太棒了。
”
喬說,“很高興在外頭呼吸自由的空氣。
”
“查爾斯屯那裡……?”
喬點點頭。
“或許比傳說中還糟。
不過我找出辦法勉強過下去。
”
“我相信。
”
停車場裡的陽光還更亮烈,從碎貝殼地和汽車上反彈,喬一手遮在眉毛上,但沒什麼幫助。
“基督啊,”他對迪昂說,“你還穿了三件頭西裝。
”
“秘訣在這裡,”迪昂說着來到一輛瑪蒙三十四型汽車,把喬的手提箱放到碎貝殼地上。
“下回去百貨公司時,把所有合身的襯衫全買下來。
我一天要換四件。
”
喬看着他的粉紫色襯衫。
“這種顔色的你找得到四件?”
“有八件呢。
”他打開後車門,把喬的行李放進去。
“隻要走幾個街區就到了,不過天氣這麼熱……”
喬伸手要開乘客座旁的門,但迪昂搶先了。
喬看着他。
“你别鬧了。
”
“現在我是你的手下,”迪昂說。
“喬·考夫林老大。
”
“少來了。
”喬搖頭覺得荒謬,然後爬上車。
他們駛離火車站時,迪昂說,“伸手到座位底下。
你會找到一個老朋友。
”
喬照辦了,摸出來一把薩維奇點三二口徑的自動手槍。
握柄上有印第安人頭像,槍管三寸半。
喬把槍放進他長褲右邊的口袋,告訴迪昂說他需要槍套,有點不高興迪昂竟沒有想到要帶一個來。
“你要我的嗎?”迪昂說。
“不用了,”喬說。
“不要緊。
”
“我的可以給你。
”
“不用了,”喬說,覺得要花點時間才能習慣當老大。
“我隻是想趕緊要一個。
”
“天黑之前,”迪昂說。
“不會再晚了,我保證。
”
這裡的車陣移動得很慢,就像其他的一切。
迪昂開着車駛入伊柏市①,天空不再是一片死白,而是被工廠冒出來的煙染成一種紅褐色調。
雪茄,迪昂解釋,構成了這一帶街坊。
他指着那些磚造建築物和高高的煙囪,以及比較矮小的建築物——有些隻是散彈槍木屋①,前後門都開着——裡頭的工人正躬身坐在桌前卷雪茄。
①伊柏市(YborCity)為緊鄰坦帕市中心的東北邊地帶,雖名為“市”,其實隻是一個區域名。
伊柏市因雪茄制造而興起,是傳統上的拉丁區,向來以多元種族與文化着稱。
①散彈槍木屋(shorgunshack)指的是一種正面狹窄、側面很長的房屋構造。
屋内沒有走廊,房間是一個接一個排成長條形。
此建築形式于南北戰争末期出現,随即傳遍美國南方各地。
他迅速念出一堆西班牙文名字——艾爾·瑞羅荷和古耶斯塔—雷、布思提優、賽樂斯提諾·維加、艾爾·帕萊索、拉·皮拉、拉·特羅查、艾爾·納蘭哈爾、裴菲克托·蓋西亞。
他告訴喬,所有工廠裡最受人尊敬的職位就是朗讀者,他會坐在工坊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朗讀偉大的小說給辛苦的工人們聽。
他解釋雪茄工人的西班牙文叫tabdquero;那些小工坊是chinccal,或英文稱為鹿眼;而煙囪飄出來的食物氣味則大概是bolos或empanadas。
“你聽聽,”喬吹了聲口哨。
“講起來溜得像西班牙國王似的。
”
“在這一帶非得講不可,”迪昂說。
“還有義大利語。
你最好溫習一下。
”
“你們會講義大利語,我大哥也會,不過我從來沒學會。
”
“唔,希望你還是跟以前那樣學得很快。
我們之所以在伊柏市這裡發展,是因為這個城市其他地方都不會來煩我們。
據他們所知,我們隻是肮髒的西班牙語裔和肮髒的義大利佬,隻要我們别制造太多噪音,雪茄工人也别再罷工,鬧得老闆們報警來搞得大家傷腦筋,那麼他們就随便我們。
”他轉上第七大道,顯然是一條主要幹道,人行道旁是加了護牆闆的兩層樓建築物,有寬闊的露台和鍛鐵棚架和磚造或灰泥的正面,讓喬回想起兩年前他在紐奧良所度過那個失憶的周末。
大道中央有電車軌道,喬看到一輛有軌電車從幾個街區外駛過來,車頭消失了一會兒,然後在熱浪中重新出現。
“你會以為我們都處得很好,”迪昂說,“但是不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