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他引到軍械庫,用拴在褲帶上的一把鑰匙打開鎖,把他帶進去。
鐵鍊拴住的擺放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的一排排架子後面,有一道後牆。
她在牆上的木闆節孔裡找到一隻按壓的旋鈕,打開一扇暗門。
門裡還有一個房間,配置了台盆和浴缸。
在埃利斯堡的兩年間,克雷格見到過熱水浴缸,但那都是木桶浴缸,眼前的這些全是鑄鐵搪瓷做的。
他知道,要把浴缸注滿得從廚房裡提來一桶桶熱水,但夏莉轉了下其中一邊的一隻奇怪旋鈕,冒着蒸汽的熱水便嘩嘩地流了出來。
“本,我過一會兒回來。
我要求你脫下全身衣褲,放在門外,除了那件需幹洗的鹿皮裝。
”
“然後我要你帶上刷子和肥皂跳進去擦洗身體。
全身清洗。
再用這個洗頭發。
”
她遞給他一瓶散發着松芽香味的綠色液體。
“最後,我希望你穿上放在架子上的内衣褲和襯衫。
全部完成以後再出來。
好嗎?”
他按吩咐去做了。
他以前從未在浴缸裡洗過澡,發現感覺很好,但他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關水龍頭,水溢出來流了一地。
洗完身體後,他用香波洗頭發,水成了暗綠色。
他在浴缸底部找到塞子拔出,然後看着水漸漸流完。
他從房間角落的架子上挑選了棉布短褲、白色T恤和暖和的格子襯衣,穿上後,把那支羽毛插進後面的發束裡,然後走了出來。
夏莉正等着他。
陽光下有一把椅子。
她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把梳子。
“我不是專家,但修一下總比不修要好,”她說,“來,在這兒坐下。
”
她修剪他那栗色的頭發,隻有插着羽毛的那束頭發未去觸及。
“這樣好多了,”剪完後她說,“你聞上去不錯。
”
她把椅子放回軍械庫,鎖上門。
她心裡指望能得到熱情的感謝,卻發現這個偵察兵神情嚴肅,甚至有點沮喪。
“夏莉,女士,你願意與我一起散步嗎?”
“行,本。
你有心事?”
私下裡,她為此感到高興。
現在她也許可以理解這個謎一般的奇怪山裡人了。
他們穿過大門出去,由他引路越過原野,走向一條溪流。
他默默無語,心事重重。
她強忍着不去打破這種沉寂。
到溪水邊有一英裡距離,他們走了二十分鐘。
草原上有股幹草的氣味。
年輕人好幾次擡頭,眺望南方高聳入雲的普賴爾山。
“到外面來感覺真好,可以看看大山。
”她說。
“那是我的家。
”他說完又陷入沉思。
當他們走到溪岸時,他在水邊坐了下來。
她折起棉布長裙的裙擺,與他面對面坐下。
“什麼事,本?”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女士?”
“叫我夏莉。
能,你當然可以問。
”
“你不會對我說謊吧?”
“不說謊,本。
隻說真話。
”
“今年是哪一年?”
她吃了一驚。
她原先指望他說出一些秘密,比如關于他與團組内其他年輕人之間的關系的秘密。
她凝視着那雙大而深沉的藍眼睛開始納悶……她比他大十歲,可是……“哦,今年是一九七七年呀,本。
”
假如她希望看到的是他不置可否地點頭,那麼她落空了。
這位年輕人把頭埋在雙膝間,雙手捂住臉。
披着鹿皮裝的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以前隻見過一次成年男子哭泣,那是從博茲曼到比靈斯的高速公路上,在一堆汽車殘骸旁邊。
她膝蓋着地,身子朝前傾,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什麼事,本?今年怎麼啦?”
本·克雷格曾感到過恐懼,比如在小大角河畔的山坡上面對那隻北美大灰熊時,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怖過。
“我生于一八五二年。
”他最後說。
她沒有吃驚。
她知道這裡頭有問題。
她用雙臂摟住他,把他抱在胸前,撫摸他的後腦勺。
她是一位摩登的年輕女士,這些事情她在書本裡都讀到過。
半數的西部年輕人被東方神秘的哲理迷住。
她知道關于輪回轉世的理論,以及人們對此所持有的不同程度的信念。
她讀到過有些人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認為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