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刀在幾秒鐘内恢複正常坐姿,就好像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這就是再度重逢之日,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能感覺到握槍的手在顫抖。
“這幾天辛苦你了。
”我側過頭對跟前的王健說。
“哦,沒事。
”王健回答,臉上浮現出莫名的輕松,“我可以退休了。
”閃光彈從手心滑下。
精芒炫目,屋如白晝。
強光散去,哪裡還有王健的影子。
7
足足等了一小時,我們的視力才有所恢複。這期間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曾擔心王健會趁機偷襲我們,好在,他似乎真已離去。
替柯刀解開繩索之後,我沒有急着離開,像一年前那樣對王健的屋子進行地毯式搜索。
我始終相信自己的推測:小鸢的死,其中一定隐藏着秘密,而秘密,很可能就在保險櫃裡。
當初我未能來得及将它打開,現在,我有了足夠的時間。
出乎我意料的是,保險櫃裡隻是鋪滿了小說手寫稿,署名J。
王健有了新歡,進而設計害死小鸢,難道真隻是我的憑空臆想? 多年的推測一朝作古,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随後我注意到柯刀,他像跟屁蟲一樣随我在屋中遊來蕩去,突然又俯下身子,認真尋找起什麼。
“你是不是在找被王健搜走的手機?”我試探地問,确信自己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你找到了?”柯刀擡起頭。
零碎的線索這一刻順利在我腦中連成直線。
求救電話是王健打給我的,能模仿各種鳥叫,模仿柯刀的寥寥數語并不是難事。
王健并沒有疏忽,跟蹤我卻遲遲不出手,是有意要讓我留意到他那裸露的脖子。
閃光彈在手,路途上他有無數次擺脫我的機會,卻選擇“錯過”,直到帶我找到柯刀。
“你和王健,到底有着怎樣的關系?”我徐徐道。
“我和一個破偵探能有什麼關系?”柯刀随意說道,卻發現我一臉嚴肅盯着他。
“硬要說的話,好像是有點關系的……”柯刀摸摸嘴角的酒窩,“當初把王健從車禍現場救出的人,是我。
”
8
柯刀駕車路過罕有人至的山間公路時,轎車裡已冒起滾滾濃煙。王健被卡在駕駛座上,下半身全然無法動彈。
身邊的小鸢被山壁和車門夾住,滿臉是血,原本就虛弱的她沒了生命迹象。
“情勢很緊急,濃煙越來越大,随時可能引燃油箱形成火海,那時就都來不及了。
”柯刀對我說,“一分一秒,我在和死神賽跑,我不确定是否來得及救出王健,隻是想盡辦法将他拉出禍車。
” 混賬,先救她,先救她。
王健卻對着柯刀大吼,幾次推開他。
他無法接受小鸢已死的事實,指甲入膚,掐着最心愛的人的手背。
你不是最怕疼嗎,你醒來啊! 王健近似癫狂地叫道。
但這一次,小鸢并沒有笑着坐起。
油箱開始起火,很快蔓延到整部車内。
火苗蹿上王健背脊那一刻,他終于被柯刀從車内拖出,殘腿上白骨森森,血流汩汩。
脫險的王健已被燒得迷糊,口中還喃喃如夢呓:“白癡,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然後,柯刀看到了或許是這輩子最讓他震驚的事情。
火海中的小鸢,居然有了動靜。
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王健沒有說謊,更沒有瘋癫。
就像當初為了逃避血液透析,小鸢在病床上裝作一動不動那樣,除了王健外,沒人猜得到她會在這樣的場合故技重施。
隻是,當時手背上那蜻蜓點水般的微痛她沒有忍住,如今千百倍的抓撓與灼燒,她竟然承受下來,為的,隻是把率先得救的希望留給王健。
火舌沖天。
柯刀不顧一切再次沖上去,任憑腹部的皮膚被火紅的車門燙得吱吱作響,抓住小鸢的右臂不肯放棄。
小鸢的右臂卻無聲息地耷拉下來。
真的不再動彈。
不知何時起,我們開始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推測愛情,拷問它的不堪一擊,譏諷它的變質過期,卻發現淚水反而更加四溢,當愛情再度來臨,仍然奮不顧身前去。
那并沒有什麼丢臉。
因為愛,即是人性。
9
夜,深夜,三更之後。霧氣散去,明月如勾。
月下并肩坐着柯刀和我。
“我可以退休了。
” 現在,我終于理解王健離開前的這句話,以及他那少見的悠然神情。
偵探和殺手,水火不容的天敵。
能夠以這樣不失尊嚴的方式還清柯刀人情,豈非最難得的事?但,如果不是柯刀在執行任務中受傷,王健又哪會有這樣的機會? “你知道嗎,我高中時想過要當作家。
”柯刀盤腿而坐,“那時不做作業也要寫小說,為了不被父母發現責罵,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鎖卧室門,然後拿出方格紙寫作。
這讓我養成了一進卧室就反鎖門的習慣。
” “後來呢?” “後來女生就再也不敢來我家玩了。
”柯刀看着彎月說,繃帶上的血已經凝結。
我忽然産生一個念頭:柯刀的傷,會不會是他自己用刀刺的,這是他送給退休的王健最好的禮物。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