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裡來一趟。
”
“好的。
”
就在這天下午,馮怡來了。
她覺得是“奉命”來的。
好像一個普通幹部晉見首長那樣,生分分的,站在那裡,低着頭,等着張敬懷問話。
可是張敬懷半天不語。
馮怡問:“張書記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問話使張敬懷有些傷心,又是半天,張敬懷說:“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為什麼要找你?”這話又刺痛了張敬懷。
“沒有事就不能找我?”
“我已經讓蔔秘書謝過你了。
還有什麼事找你?”
“你坐下吧。
我們還像在翠谷山莊那樣談談好不好?那時,你可不是這樣子的呀!”
馮怡說:“那時,你養病,我也是休養。
我們是病友,也就是說是平等的朋友,現在不同了。
”
“什麼不同了?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呀!”
“不同的,不同的。
首先,你現在肯定很忙,我不願打擾你。
”
“我忙,這不錯。
但是也沒有忙到見一個朋友的時間都沒有呀!”
“你是張書記,我隻是一個普通幹部。
我們之間相差得太遠了。
我來找你──一個普通幹部,老是往省委書記家裡跑,别人會怎麼看我,又怎麼看你呢?”
“别人怎麼看,且不去說他。
我倒是問問你,當了領導就不興有朋友了?”
“現在,你的朋友……隻有在你工作的圈子裡找。
”
“荒唐的邏輯!怎麼當了領導就不能和普通人交朋友?”
馮怡不語。
張敬懷緩緩地說:“小馮呀,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
我們在翠谷山莊那一段,作為一個普通人和普通人,無所不談。
那是我有生之年最大的快樂。
現在,曆史又把我推到這個崗位上,你認為我願意呀!我是别無選擇。
我們能不能恢複在翠谷山莊那樣的忘年之交的關系?”
馮怡這才慢慢有了笑容。
“可以的,隻要你在我面前不是領導。
”
“哎呀,你呀,你!你以為所有的人都是’一闊臉就變嗎‘?……算了,我想問問你的生活、工作,都怎麼樣?”
馮怡這才和張敬懷談天說地,說起來沒個完。
他們一直談了一個下午。
張敬懷要留她吃飯,馮怡不肯。
張敬懷也沒有勉強她。
馮怡走後,張敬懷一直陷入深深的思考,做了高級幹部,連交個普通的朋友也難呀!他感到無限的悲哀。
當蔔奎領着馮怡進院子的時候,夫人艾榮和女兒勝美都在家。
以前夫妻關系不好,艾榮一直懷疑丈夫可能有外遇。
但是經過多方觀察、考核、調查,并沒有發現蛛絲馬迹。
今天見蔔奎領着一個姑娘進來,長得那麼俊俏,立刻引起了艾榮的注意。
她們娘倆,躲進西間屋,側耳細聽。
開始并沒有什麼響動,後來卻不斷傳出極其熱烈的談話,而且丈夫還常常開懷大笑。
艾榮隻有在他們結婚不久,才聽到過這種開心的笑聲。
但是他們談的什麼卻聽不清楚。
當馮怡告辭出來的時候,張敬懷還特地送到門口,說:“歡迎你常來串門!”
一個姑娘,頂多是個科級幹部可能連個科級也不是,和一個省委書記談得那麼熱烈,艾榮還沒有見過。
心中不覺湧起一陣酸楚。
像犯了胃病似的想吐。
“什麼東西!”她暗暗罵了一句。
馮怡走後,老頭子又開始批閱文件。
蔔奎也回到西下屋。
艾榮也跟進來了。
艾榮對蔔奎,有時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有時當作自己的弟弟,有時也當作自己的貼心秘書。
他們家庭的矛盾,沒有什麼瞞着蔔奎的。
一進蔔奎的屋子,艾榮就小聲問:“剛才來的這位,是幹什麼的?”
蔔奎知道夫人這方面很敏感,忙答:“是張書記在療養院認識的一個知青。
她父母在文革中都被迫害死了。
很可憐的一個孩子。
張書記給她落實了政策,她來表示感謝。
”
“沒有别的關系?”
“沒有的,不會的。
”
“怎麼談那麼熱乎?”
“姑娘愛說笑話。
”
“你知道,我們這位老爺子和我這麼笑過嗎?”
“我向阿姨保證,絕對沒有别的事。
張書記在這方面是很傳統的。
你放心。
”
“現在的男人呀,誰能打保票!”
艾榮出了蔔奎的房子,又和女兒嘁嘁了半天。
媽媽又征求女兒的意見,兒女說:“我爸,不會的。
他們這一代人,不管家庭如何,這方面都是很傳統的。
”
媽媽想了半天:“防女人,比防賊都難。
”
張敬懷還是日日夜夜地忙碌着,時間在開會和批閱文件中流淌過去。
從早晨到深夜,幾乎沒有一分鐘是屬于他自己的。
有一天晚上,蔔奎照常給他抱來一大堆文件和報刊。
他先浏覽了中央幾份大報,見光明日報發表了一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标準》的文章,僅僅從這個标題,他就覺得很新鮮。
他先是粗略地讀了一遍:有意思!有意思!他想。
又反複讀了好幾遍,越讀越覺得這篇文章不簡單。
又看了兩遍,眼前一線光明在閃耀。
看此文發表日期是五月十一日。
署名是“本報特約評論員”按照文化大革命形成的習慣,凡是代表中央精神的社論、評論,都是“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志首先發表。
可是,這麼一篇充滿新思想、新精神的文章,怎麼在光明日報發表呢?又為什麼不用“社論”而用“特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