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地委幾位領導和宣傳部領導先議了個内容提要,拟了個草綱,由我起草的。
”
張敬懷又問:“稿子裡的話,是地委領導們的話?是你記者的話,還是我的話?”
記者又回答:“主要是地委領導們想寫的話。
”
“地委領導的話,作為你記者的話發表出去,你同意嗎?”
記者又沉吟了一刻,說:“現在寫報道……大體如此。
記者報道哪裡的事情,當地領導常常先出意圖,……至于這篇稿子發不發表,當然得經過張書記同意……”
張敬懷停了一刻,大聲說:“你是’記實‘呢?’記虛‘呢?你寫這些話……不覺得昧心嗎?記者要反映真實情況……一派慌言!”
劉記者沒有想到張敬懷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汗珠不覺從臉上浸出來。
張敬懷本想把憋在心中好幾天的話,噴吐出來,又一想,現在還不是時候,記者有記者的難處,自己對他發脾氣,也沒有多少道理。
理智随即占了上風,緩緩地說:“這篇稿子,不要發表了……我剛才态度不好,請原諒。
”
記者說:“這些年,我們新聞界也染上了一些不良作風……”
張敬懷說:“不是我謙虛,事情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記者說:“寫這類稿子,本來也不是我們新聞從業人員的心意。
可是由于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新聞真實的最高準則,被扭曲了。
”
“我理解,我理解。
”張敬懷說。
接着張敬懷建議記者重新寫一篇文章,并詳細講了觀點、事件内容和結構。
連标題都想好了,叫:《省委領導視察的台前和幕後》,要非常詳實地記述他這次到五門地區的經曆。
記者有些顧慮,張敬懷說:“你就放心地寫,我會告訴省報放心的登。
出了事我擔着。
你是省報的記者,地區又管不到你,你怕什麼?”
記者按照張敬懷的意見,以《省委領導視察的台前和幕後》重新寫了篇文章,吉秘書又專門給總編打了電話,稿子要一字不改地見報。
文章詳細而具體地披露了張敬懷這次到五門地區視察過程中的真實情況,地方官員們是如何地有領導,有計劃,有組織地弄虛假,在招待方面大擺宴席,鋪張浪費;在保衛工作中使領導脫離群衆,在群衆中産生惡劣的影響……一切都按事實全盤托出。
這樣的文章在省報的曆史上絕對是沒有先例的。
文章發表後,不僅在全省産生了巨大影響,在全國也産生了哄動效應。
也就在記者把稿子,用傳真發給報社的當天晚上,張敬懷把地區、縣、鄉和有關領導,召集在一起,在療養院的大會議室,開了一個會。
“同志們,現在開會。
”張敬懷說“今天開會,我們違反一下常規,我先不講話,先讓劉記者念一篇他剛寫好的稿子。
這篇稿子,将來是要公開發表的。
我讓今天參加會議的同志們’先聽為快‘。
”接着轉身向記者,你向大家念念你那篇《省委領導視察的台前和幕後》。
記者按稿子念了一遍。
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接着,張敬懷開始講話了。
這幾天他心中積滿了憤怒,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了:
“我要先請同志們原諒,我今天有點火氣,我忍了好幾天了,今天非發出來不可!”
台下鴉淮無聲。
“第一,我這個人一貫奉行的準則是講真話。
可是這幾天,你們一直在弄虛作假,在胡弄我。
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這是一個關系着黨的生死存亡的政治作風問題!
“仁義禮智信,為中國傳統的’五德‘。
’信‘是什麼?信就是誠實,真實,實事求是。
關于誠信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在兩千多年以前,我們的老祖宗就認識到了。
孔子的弟子,子貢問孔子’怎麼為政?‘孔子提出了三條:足食,足兵,民信。
就是要讓老百姓有吃的,要有鞏固的國防,要講誠信。
子貢為了比較這三條哪個最為重要。
又問:如果這三條必須去掉一條,那麼去哪一條呢?孔子說:去兵;子貢再問,剩下這兩條,如果必須再去掉一條,那麼去哪一條呢?孔子說:去食!接着孔子說明他的道理:’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這就是說,可以不要兵,可以不吃飯,惟獨不能失去’民信‘!沒有民信,你就不能’立‘,就要垮台!”
簡單的一段話就把會場鎮住了。
“在坐的諸位同志,都是’從政‘的吧?你們知不知道誠信的重要?
“我再從小範圍講,’不要說假話‘幾乎是每個家庭的’常見課‘和’必修課‘。
一個小孩子,在外面犯了什麼錯誤,家長知道了,總是向孩子說:孩子,你到底怎麼了?有天大的錯誤不要緊,你要講真話,爸爸(或媽媽)不打你。
誰人從小沒有受過這種’不說假話‘的教育?可是現在弄虛作假成風,成災,成為黨内黨外一大隐患。
張敬懷的語氣開始轉為氣憤:
“當然羅,在曆史上,在舊社會也有這種現像。
但是大規模的,具有全民性的弄虛作假,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從大躍進時候開始的吧?可是,那時是政治運動逼迫的,你不搞浮誇,不說大話,不報高産,就要挨批判,就要拔你的’白旗‘,就要定你的右傾分子。
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