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多元咯。
說完還在我面前得意的轉了一圈。
啧啧,瞧瞧那德性,才六千多元?你說,人家連工資都沒動過,新衣服卻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家那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再看看你自己,連一個新毛頭都不如!”
樓上住的那個小李在執行庭工作,因為和當事人在經濟上糾纏不清,已經受過院黨組兩次警告處分了。
張渝見宋春玲拿自己和他比較,一下子惹火了,憤憤地反問她:“人家還有一點沒說完,小李天天晚上都不和她睡覺的,這話你怎麼不說?”
宋春玲把筷一扔,生氣的說:“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你倒還盡記着這些肮髒的事,我看——這日子沒法過了!”說罷眼圈紅了起來,跺着腳站起來走進卧室裡生悶氣。
張渝獨自守着精心準備的一桌飯菜也是食不甘味。
張渝收拾了碗筷,坐在沙發上想着宋春玲剛才說的話。
這日子還能過麼?
他和宋春玲結婚八年來,始終覺得心裡憋得慌,他們之間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距離隔着,這種距離人卻說不出來,因此上兩人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心卻猶若牛郎織女般總是走不到一塊兒。
張渝也不知道這問題出在誰那兒,從宋春玲一直以來發出的怨氣來看,宋春玲是在埋怨他從外面拿回家的錢太少了,可是他一個普通審判人員,又能如何呢?難不成要去學古時的那些剪徑客活搶當事人,那和書上的綠林大盜有何區别?
其實張渝心裡也清楚,要過上所謂的好日子也隻是一念之間的事,隻要平時和當事人多周旋一下,吃請不誤,紅包照拿,這日子自然就紅火起來。
可這是張渝萬萬做不到的,因為自從他跨進法院大門口的第一天起,他就暗暗在心裡立下誓言,要對得起頭頂的這枚國徽。
張渝坐那兒呆呆的想了許久,然後和宋春玲各自洗了臉腳,懷着心事上床了。
但是張渝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畢竟夫妻間老是鬧得這麼别扭不是辦法,他想起早上在院長辦公室作的保證,不禁有些心慌。
他輕輕捅了捅身邊的宋春玲,想和她談談心溝通想法,“喂,春玲,睡着了嗎?”宋春玲嘟哝了一聲不理他,徹底翻過身子去背對着他睡着了,還發出細微的鼾聲。
張渝心裡更加失落。
他想着自己既無樓上小李和當事人溝兌的本事,也沒有其他發财緻富之路,這命裡注定要清貧,看來和宋春玲本不是同林鳥,沒有做夫妻的緣分,這個家真是走到盡頭了。
唯一讓張渝放心不下的是他們的女兒吟秋。
孩子是天真無辜的,而父母的選擇卻會傷害女兒幼小的心靈,為了孩子張渝極不願意走上離婚的路。
可是宋春玲毫不講理的作法讓張渝心寒,張渝在黑夜裡輾轉反側,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
第二天早上,張渝沒精打采起床上班去了。
走的時候,宋春玲睡得正香,張渝沒忍心叫她,還在樓下買來豆漿油條放在桌上,這是她最愛吃的。
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這世界即便沒了宋春玲,地球一樣的在轉動。
張渝一走進市法院大門,便迅速調整好心态,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泰然自若。
他擡頭看了看審判大樓前飄揚的五星紅旗,神色莊嚴,心裡默默地在向它敬着禮。
這裡有必要交待一下張渝的身世背景。
張渝自小生活在一個蘊涵着傳統守舊氛圍的普通家庭,父親在一個鎮政府任一般幹部,母親是人民教師,都是五十年代出生中規中矩的老實人。
父母在配偶選擇的态度上崇尚的是從一而終的模式,張渝身受父母的熏陶,對待個人感情問題也是很固執的,一經選擇就不輕易放棄,一心一意把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維持到底。
盡管張渝天生不具備讓女生芳心暗許、一見傾心的才能,但他的愛情得來也不是他人介紹而來的。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夏日上午。
張渝那時還住在法院分給的單身宿舍裡,宿舍距離辦公樓有十五分鐘的步行距離。
張渝因為早晨起來得比較晚,生怕遲到了,急匆匆騎上自行車往單位趕。
誰知道屋漏偏逢下雨,早上正是大家上班乘車的高峰期,汽車、自行車比平時多出幾倍,狹窄的路面一下子像漲潮般的水湧堵起來,一個個人都恨不得長上高跷腳從衆人頭上踩過。
張渝心急火燎地左沖右突,好不容易擠到塞車的最前面,不曾想自行車後輪不小心碾過身邊一位姑娘的腳,雖不是很疼,但那姑娘臉上露出不高興,撅着嘴。
張渝壓根不知道是自行車惹了禍,隻顧推着車向前走。
那姑娘頓時生氣了,脆生生地說:“哼,真沒禮貌!壓了人家的腳連句對不起的話都不說。
”張渝回過頭來看,見一個身材高佻的綠衫姑娘正用眼使勁瞪他,這才發覺那話是針對自己說的,又見那姑娘鞋面上赫然有自己車輪壓過留下的“罪證”,他就感覺臉上有些發燙。
他還是停下自行車來誠懇向那姑娘道了歉。
“真對不起,我太着急,上班時間快到了。
”
他覺得這個理由還算充分,再說些什麼呢,張渝一時竟找不到好聽的詞來說。
姑娘瞧着他窘迫誠實的樣子,心裡早寬容了他,嘴裡卻還是“哼”了一聲,表示仍舊不滿。
好在前面的道路已經疏通了,張渝正好擺脫這尴尬,騎上自行車上班去了。
過了很久,張渝一直将這個綠衫姑娘和那天沒有說完的歉意藏在心裡,後來上班專門留意着她的身影,可惜姑娘一直都沒出現過。
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姑娘似嗔似怨的嬌俏模樣就會從心裡跑出來,和他說話,他也說不清楚是不是喜歡上了别人,總之一旦想起她,心裡就感覺她和自己格外親切。
直到有一天,張渝終于在别處碰上了她。
張渝喜歡看書,尤其喜歡閱讀中外曆史名著,這一習慣從他學生時代起就已養成,工作後更是樂此不彼,而書籍又太貴,完全靠買書來看經濟消受不起,于是張渝經常到市圖書館借書看。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張渝在市圖書館借書時又看見了那位綠衫姑娘,不過這次她穿的是鮮紅的裙子,樣子比那天更俊俏,引得旁邊的男生不停的向她張望。
張渝驚喜地走過去,大大方方和她打了招呼,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他說:“那天真不好意思,你的腳沒有傷着吧?”
天!那麼輕的自行車會把她的腳壓傷?虧他說得出口。
姑娘似乎也記起了他,反而覺得他這毫不掩飾的關心真是發自内心的,不原諒人家倒顯得自己小氣,她就說:“沒事的,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不提,我倒忘了。
”張渝看見她手裡拿着本《簡愛》,眼睛一亮,急切地問她:“你也喜歡看這種書?”姑娘淡淡地說:“沒事的時候随便翻翻呗。
”其實她說的這是實在話,這本書她借來後壓根就沒仔細讀完,這種書根本不對她的口味,她原以為名著應該是好看的,所以借來随意翻了一下,誰知不是的。
但張渝卻誤解了,把她看作和自己是同類愛好者,他的語言一下子就豐富起來,滔滔不絕和她談起讀書心得,很多曆史典故在他口中信手拈來。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