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錢登了記,到屋裡随便尋了一間床倒床就睡着了。
今天他走了這許多路,人實在是疲倦得不行。
到了半夜,他被陸陸續續進入這間通鋪房的房客驚醒了。
這些人都是到城裡打工的民工,根本不顧及他人的休息,有的唱着黃色小調,或是發出些古裡古怪的聲音,進出房間都把那扇門震得如山響。
屋子裡的味道逐漸變得複雜起來,有的是許久未換的臭襪子散發出來的,有的是勞動了一天身上的汗臭味,也有濃烈嗆人的葉子煙味道,還有熏人口鼻的陣陣狐臭味。
李國旺被驚醒之後就再難入睡,他隻好躺在被窩裡思考着下一步怎麼走。
他想了很多,腦子裡盡是房子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景象和劉正紅慘死的模樣。
李國旺覺得自己真正是孤苦伶仃的無助,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但他強行忍住了。
這時房門“匡當”一聲又被人踹開了,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這人李國旺竟然認識,就是他們那個村的簡三娃,才和老婆離了婚,如今竟在城裡混了。
簡三娃見房間裡有雙眼睛關注着他,也往李國旺這邊瞧,他一下也認出了李國旺。
他像見着親人似的高興地走過來,驚訝地說:“旺哥,真是你呀!我以為我認錯人了哩。
你怎麼住到這裡來了?”
李國旺苦笑着說:“你哥我現在落難了,你正紅嫂子上月才去世,是被人害的。
公安機關立起案子,我正在為這事愁着找不到門路呢。
”
簡三娃聽說劉正紅死了也很吃驚,李國旺又問簡三娃:“兄弟你最近在忙些啥生意啊?”
那簡三娃純粹是個市井無賴,李國旺原是知道一些他的劣迹的,但出門在外難得遇上同鄉,就忍不住關心地問起他。
簡三娃自從和妻子離婚後,抱着最後的家當(幾套西裝、領帶和三部手機)離開了原來的家,其實也算不上什麼貴重物品了,整天在城裡到處瞎混,如今早已窮困潦倒,隻剩身上穿的一件西裝和一部欠費的手機。
但他并不對李國旺說實話,卻說:“我嘛,在城裡一家公司打工,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嘛。
”
“真的啊,三娃子你還真有本事。
”李國旺對簡三娃也能在城裡紮下根,很是羨慕,少不得把自己這次來城裡的目的告訴了簡三娃,“哎,如今衙門裡頭沒有熟人打點,真難辦事哦。
”
簡三娃聽了,琢磨着财神爺來了,隻見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一轉。
“旺哥,你也不用太難過了,保重身體要緊。
兄弟我在城裡還有些熟人,看能不能幫上忙,你等等,我打個電話來。
”
說完就掏出那個欠了話費的手機,裝模作樣的撥起号來,他怕李國旺發現根本沒通電話,離得遠遠的,大聲武氣的說:“喂,張二哥嗎,我三娃子啥,我跟你打聽一件事,你知道我們村裡那個劉正紅的案子不?知道啊?哦,是這樣的,我明天到你那裡去打聽詳細情況?要得嘛,好的,再見。
”
簡三娃挂了電話就向李國旺編了謊說,“這個張二哥是公安局的一個科長,是我的鐵哥們,我們經常在一起打牌的,他清楚這個案件,讓我明天上午去找他。
”
李國旺此時猶如掉到井裡之人,突然見到井邊垂下救命的繩索,如何肯輕易放棄?就對簡三娃千恩萬謝,“哎呀,這事哥哥實在不曉得怎麼來謝你喲,我都莫辦法了,幸虧今晚上遇到了你喲!”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簡三娃得意洋洋的俨然已是李國旺的大恩人,坐在李國旺床邊翹着二郎腿,享受李國旺嘴邊吐出的感激的話。
過了一會兒,簡三娃假意作出為難的樣子,說道:“旺哥,這局子裡面的人不好侍侯哇,你也知道裡面的行情,沒有幾個錢打通關節有點困難哦。
”
李國旺聽了這話神色又黯淡下來,他喃喃自語,
“是啊,我也聽說過的,和他們打交道沒有錢是辦不成事的。
這可咋辦呢?”
簡三娃又擺出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的氣勢來,
“旺哥,你放心!我和張二哥是鐵哥們,花不了幾個錢的,三五百元就能搞定!”
簡三娃本想說個上千元的數,又怕真把李國旺吓住了,就捏了個較低的數字,試探李國旺的口氣。
李國旺聽了,仍是有些為難。
“兄弟,不怕說句笑人的話,你哥現在身上攏共隻有兩百多塊錢,三五百元都湊不起呀!”
“這樣嘎——”
簡三娃委實沒有料到昔日的李老闆如今這樣潦倒,完全和自己差不多嘛。
呸!真他媽晦氣。
他有些失望,不過眼看到快到手的肥羊,他是舍不得放棄的。
簡三娃習慣性的吞了吞口水,假裝思索了會,繼而果斷地說:“那就這樣吧,實在不夠的話我就自己貼點,我就是放下自己這張老臉不要,也要把旺哥你交給的事情辦好噻。
”
“三娃,那怎麼好呢?”李國旺又動了感情。
李國旺沒想到出門在外,還能碰上三娃子這種好人,以前簡三娃留在他心中的無賴形象已經蕩然無存,霎時高大起來。
于是李國旺很受感動,忙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來,全是些散碎票子,兩張五十的,其他都是十元以下的零鈔。
他仔細清理了一下一共是二百五十五元八角。
李國旺将這二百五十五元八角齊齊的疊好,又用粗糙的雙手在床鋪角使勁壓了壓,才鄭重的交到簡三娃手裡。
李國旺拉着簡三娃的手,眼睛裡充滿着期待,他蠕動着嘴唇囑咐他,“兄弟,這事你哥就拜托你了!啊——”
說完又用力将簡三娃握錢的手捏了一捏。
簡三娃握着這沉甸甸的錢,也不禁動了點恻隐之心,他差一點就要說出真話來,但他猶豫着又忍住了,他把這錢的零頭五元八角留給了李國旺。
他解釋道:“哥,你把錢都給我了,你咋個回去?這點車費錢你留着吧。
”
李國旺想想也是,又千恩萬謝的收下了五元八角。
還把簡三娃誇道,“兄弟你真是好人,想得這麼細緻。
”
“說那些話,見外了噻,明天中午老地方見!啊——”簡三娃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好!明天中午我在這裡等你消息。
”
李國旺和簡三娃約好明天在旅館等消息後,簡三娃倒床便睡了。
他也太疲倦了,在和李國旺說最後的話時,已經是哈欠連連。
李國旺卻整夜睡不着,他被突如其來的希望興奮着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簡三娃帶着李國旺殷切的期盼離開了旅館。
不過,他不是按昨晚說的去找什麼張二哥,而是蟄到一家偏僻的茶館裡繼續賭他的博。
李國旺還在旅館裡苦苦的等着他的回信,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影。
臨近中午,旅館的管理人進來問他,“大哥,你還住不住?要住的話得交今天床鋪費了。
”
李國旺讪讪的說:“今天不住了,我等人咯,我們昨晚約好的。
”
那人還算客氣:“哦,那你出來等嘛,我們好整理床鋪。
”
“要得嘛。
”又問了一句,“這間屋子住的那個簡三娃你認得不?”李國旺以為簡三娃算是這裡有身份的人了,所以語氣中充滿着自豪和期待。
管理員不屑的回答道:“他呀?怎麼不認識,我們這裡的老房客,老賭棍一個!整天不務正業,就知道打牌賭博,聽說他婆娘都和他打脫離了。
”又納悶道:“不知怎麼搞的,他今天早上退房了。
”
“是這樣啊?”李國旺的心涼了半截,自豪和期待先是被人無情的丢進水裡,又隐約感覺到這事不對勁起來,對簡三娃昨晚的言行産生了懷疑。
李國旺想,繼續住下去是不可能的,身上的錢隻夠回去的車費,隻得退了房,卻仍不死心,蹲在那旅館的門口等簡三娃。
約定的時間早過了,李國旺決定還是親自到縣公安局去打聽情況。
李國旺忐忑着來到公安局大院,還好這時正實行的是早九晚五制作息時間,中午局裡都留有人值班。
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