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窮寇莫追亦莫縱
揚州城已經就在前面。
煙花十裡揚州路。
這裡是天下聞名的銷金窟,也是人人向往的溫柔鄉。
但是,陳六卻沒有帶着手下進城。
在離城五裡開外的樹林裡,陳六讓隊伍停了下來。
雖經一夜颠簸,但捕快們的臉上還是毫無倦意,個個目光炯炯,腰杆筆直,正襟危坐在馬上,跟他們出發時并無二緻。
他們不說話,也不下馬,像雕塑一樣停留在原地,隻等着馬車裡的人向他們發出新的指令。
年輕真好。
夜晚,陳六已經在馬車裡打過一個盹了,但他還是覺得疲倦。
所以,他有些羨慕馬車外的年輕人,羨慕他們身上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你們可以按計劃行動了。
”陳六拉開馬車上的窗簾,慢條斯理地吩咐。
一陣細碎而有序的馬蹄聲,五十個捕快分成了五組,各自向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隻一眨眼的功夫,樹林的空地上就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陳六的馬車在那裡孤零零地停着。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一頂青衣小轎來到樹林裡面。
一個師爺打扮的人從轎中走了出來。
正是上次來京城通知陳六的那個年輕師爺。
師爺走到馬車邊上躬了躬身,輕聲招呼:“陳總捕頭……”正在閉目養神的陳六打開車門,向師爺招了招手:“上來說話。
”“是。
”師爺再次躬身緻意,然後上了馬車。
師爺在陳六對面坐了下來。
陳六閉着眼睛向他點了點頭。
“總捕頭,王知府已經在府上給您備了薄酒,還騰了一間院子,就等着您過去了。
”陳六還是閉着眼睛,搖了搖手:“等辦完事再說吧。
”師爺打扮的人恭首:“是,那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你跟王知府說,我的手下已經發現了謝三的行蹤,正在追他。
讓王知府通知各縣捕快,準備快馬,在路口等候。
”說着,陳六把一個錦囊遞到了師爺的手裡,”這裡是具體的安排。
”師爺恭敬地接過了錦囊:“是。
我們一定照辦。
如果沒有其他吩咐,我就暫時告退了。
”“對了,”陳六忽然睜開眼睛,停頓了一下,“請你轉告王知府,他的兒子很好。
”“難道……”師爺的頭垂得更低了,“總捕頭已經猜出我是誰了。
”“有人曾經跟我說,王知府手下最好的智囊,其實是他的兒子。
雖然不過二十出頭,但已是揚州府最好的辦案高手了。
以前,我覺得可能是别人言過其詞,現在我卻真的相信了。
當今世上,像你這樣沉得住氣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少。
”“總捕頭切莫見怪,因為一直仰慕您老人家,所以我才借着師爺身份來見你,以便有機會向您當面請教。
”“其實,像你這樣的官宦子弟,應該去走仕途的,何苦想着要入捕快行當呢?”“總捕頭,您連這事情都知道?”王船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瞞您說,我乳母本是捕快之妻,所以小時候我是聽着你的故事長大的,成為一個像你這樣的名捕,快意江湖,本就是我的志向。
總捕頭不要見笑。
”“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陳六微微地點了點頭,“如果辦完這次案子,我還活着的話,你到京城來找我,也許我能給你安排點事情做。
”“多謝總捕頭。
”王船行向陳六深深地作了個揖。
噼啪!噼啪!
鞭子像暴風驟雨一樣擊打着馬兒繃緊的屁股,馬兒疲憊得連嘶鳴的力氣都已經沒有,白色的鬃毛被汗水浸透,濕漉漉地耷拉在不斷痙攣的身體上,馬腿也在不斷地打戰,好像随時都有可能倒下來。
這本是一匹膘肥體壯的良駒,不用鞭打,便能知曉主人的心意。
然而它的主人好像已經全然忘了這些,一點也沒有顧惜它的意思。
狠不過小謝。
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勁隻有謝三才有。
但是,謝三自己也很狼狽。
他本是一個很注重儀表的人,平日裡,衣服上不要說有一點污迹,哪怕是隻起了一條皺紋,他就會忍受不了。
然而現在,他的衣服不僅有很多皺紋和污迹,而且衣服的下擺還撕開了一個很長的口子。
一向保養得很好的臉上也是胡子拉茬,盤在頭頂的發髻至少有一半披散到了肩上。
此刻,誰見了他,都不會相信他是那個優雅、傲慢、有潔癖的謝三。
任何一個人在被人追殺了三天三夜之後,都不會比謝三表現得更好。
謝三沒有想到這次的追兵會像附骨之蛆一樣難纏。
三天前他正抱着千金買醉樓的名妓花小小陶醉在溫柔鄉裡,這群奇怪的捕快就忽然出現了。
跟以前那些追捕過他的捕快比,這些捕快好像是剛剛入行的新手,顯得莽撞而笨拙,還沒有摸清他在哪裡,就咋咋呼呼地讓三裡地外的人都知道他們要來抓謝三了。
所以,謝三對他們失去了戒備之心。
走的時候,還把花小小也擄到了馬上,一邊跑着,一邊還抱着花小小在馬上喝花酒說情話。
他決定在好好逗弄他們一番後,再把他們一起解決。
但是,一天一夜後,當他玩膩了這個遊戲,準備把這些愚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