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六一直都認為,茶館是一個收集情報的好地方,許多不經意的閑聊中往往包含着許多有用的信息,同時這也是一個和線人接頭的好地方。
所以人人都以為陳老爺子天天早上到茗仙居去,是因為他有喝早茶的嗜好,但實際上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是毫無理由的。
同樣,陳六能坐上捕快行的第一把交椅,也是因為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今天要來的線人們都已經走了,陳六也早就注意到對面屋檐下那個師爺打扮的人,他知道師爺打扮的人正在等自己。
但陳六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值得那個師爺等待。
他拿起桌上碟子裡的最後一塊茶點,放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着,然後慢慢地喝盡了杯中的茶水,才輕輕地放了幾個銅錢在桌上,轉身離座而去。
師爺打扮的人還在對面屋檐下等着。
陳六從茶館裡出來了,沒打傘,慢慢地在雨中走着。
師爺打扮的人連忙緊趕幾步,打開油紙傘,替陳六擋雨。
陳六踩着大步慢慢地在前面走,師爺打扮的人打着傘在後面急促地跟。
雨滴打在了他未被遮擋的肩上。
陳六沉默不語地走着,沒有問師爺的來意,好像已經知道了似的。
師爺打扮的人也沉默不語地跟着,也并不打算告訴陳六自己是誰,好像知道陳六應該知道他是誰似的。
隻有雨還在淅淅瀝瀝地響着。
快到陳府門口的時候,陳六才終于開了口:“你是王知府的幕僚?”“是。
”師爺微微側了側身。
“鐵眼神鷹死了?”“是。
謝三另外還殺了十九個捕快。
” “你們那兒一定跟這兒一樣也在下雨吧?”陳六有些憂郁地看了看眼前的毛毛細雨。
“是。
已經下了三天。
”“你去告訴王知府,等這場雨停了,我就上揚州去賞菊花。
”“好的,我們一定恭候陳總捕頭大駕光臨。
”師爺如釋重負,臉上終于露出了微笑。
四、六扇門中父子兵 雨終于停了。
藏了好幾天的陽光又忽拉拉地從天上掉了下來,把每個角落都照出了一副明媚的姿态。
花園的泥地雖還有些潮濕,但清爽的土味已經從小草和苔藓的縫隙中透了出來,這麼好的天,這麼好的氣息,陳溪橋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什麼大狂風劍法上。
所以他臨時改變了陳六安排好的功課,找了把躺椅,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一邊哼着小調,一邊曬起了太陽。
如果能夠選擇,陳溪橋情願自己不是陳六的兒子。
他不明白為什麼在他來人世前,他的人生就已經被安排好了,除了去做一個捕快,便别無選擇。
想得煩了,他便閉上眼睛,放松下每個毛孔,讓陽光和空氣不聲不響地鑽進自己的身體裡面。
這時陳六已經悄悄地走進了花園。
自從答應了王知府要去對付謝三,他就有不詳的預感,也許這次一去,再也回不來了。
誰都知道謝三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讓陳六覺得心裡沒底,那一定就是謝三。
近十年來,江湖上手段最辣心計最深武功最高的兇徒就是所謂的“十二惡神”,為了收集他們的情報,陳六用了整整三年時間,死了很多的線人。
按計劃,陳六本以為,大概還要再用三年時間,才能把這“十二惡神”一一繩之以法。
但是,謝三隻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僅憑着一個人的力量就全部捉拿了這“十二惡神”。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起,陳六就一下子覺得自己老了。
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向刑部告老,将總捕之位讓給謝三。
但在那之後,謝三卻忽然瘋了。
把親手抓來的“十二惡神”全部從天牢裡放了出去,自己也成了比“十二惡神”更加兇惡的殺人狂魔。
謝三雖然瘋了,卻變得比他不瘋的時候更加深不可測。
在“十二惡神”身上,陳六還能找到他們的破綻和線索,但是陳六卻找不到謝三的破綻
謝三在做下這些案子的時候,既沒有動機,也沒有一貫的思路。
或者說,他的動機和思路就是去做别人永遠也破不了的案子,去成為别人永遠也抓不到的罪犯。
謝三未瘋之前,他曾經這樣告訴過陳六,捕快行當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陳六知道,現在謝三一定把殺人也當成了一門高深的藝術。
所以他才能無所不用其極,而毫無牽挂。
但陳六卻有太多牽挂。
現在,他在世界上最大的牽挂就是兒子。
直到四十歲那年,二十八歲的陳夫人才為他生下了這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