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之地,隻待李顯一聲令下,就可渡江南下,不過目前似乎李顯還沒有在隆冬作戰的打算。
除了嚴防南楚軍的反攻之外,便是在合肥休整士卒,每隔三日五日,便要召宴軍中将士,合肥城内歌舞升平,倒似是雍軍有意劃江而止一般。
當南楚求和使者來到合肥城外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這樣的氣氛,隻覺求和成功的希望憑白添了幾分。
這次前來求和的使者便是尚維鈞尚承業,非是尚承業膽量夠大,隻因此事牽連極廣,為了取得和議,尚維鈞已經準備答應任何苛刻的條件,隻要換取雍軍不渡長江的承諾,雍軍如今挾必勝之威,若要他們同意和議,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這些事情不足為人道,自然隻能派尚承業來了。
到了城外,已經是日暮黃昏,按照齊王李顯之命,南楚使者今夜就在城外紮營,又遣了軍士在外宿衛,明日上午才會召見南楚使者。
雖然覺得李顯無禮,但是此刻尚承業也不敢計較,隻能吩咐安頓下來,這次他所帶的貢品禮物就有三十餘輛馬車,安置起來也是費了半天時間,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已經是酉時末了。
尚承業尚不放心,又到被選為女樂掌班的柳如夢、靈雨帳中巡視一番,見兩人神色冷漠,但是氣色還好,這才放心下來,又勸慰了幾句,見兩女都是恍若未聞,也隻能搖搖頭回去休息了。
見到尚承業走了,柳如夢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又擔憂地對靈雨說道:“妹妹,你是會些武功的,不如趁機逃了吧,若是進了合肥,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雖然不大清楚江湖事,也知道妹妹從前所屬的門派在大雍乃是欽犯身份。
”
靈雨歎道:“我怎能讓姐姐獨自去面對雍人,更何況靈雨縱然想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姐姐不必說了。
”
柳如夢見靈雨神色黯然,纖纖素手卻在撫摸着那塊雕成古琴模樣的玉佩,不由歎道:“世間偏多薄幸男兒,妹妹何需日日牽挂那無情之人,多半是個纨绔子弟,偶然間留香月影罷了。
”
靈雨淡淡道:“小妹和那位四公子不過是音律知交,卻也談不上什麼無情薄幸,小妹隻是惋惜沒有機會從他學琴罷了。
”
見到靈雨楚楚可人、淡雅清靈的風姿,柳如夢笑道:“如此佳人,我見尤憐,何況那些魯男子,我便不信那位四公子見到妹妹才貌,會不動心?不知是出了什麼纰漏,才會鴛夢難溫吧。
”言罷卻動了興緻,放聲唱道:“珊瑚葉上鴛鴦鳥,鳳凰巢裡雛鹓兒。
巢傾枝折鳳歸去,條枯葉落狂風吹。
一朝零落無人問,萬古摧殘君讵知。
(注1)”
她本是江南歌舞第一的名妓,唱支曲子正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原本她是有心調笑靈雨,豈料隻唱了兩句,便覺悲從心起,想起那一去無蹤的宋逾,當真動了深情,唱到最後兩句,已經是悲切難言,令人聞之淚落。
靈雨自從當日被柳如夢接去之後,兩人琴歌相合已經是尋常之事,見柳如夢歌中已經是悲難自抑,擔心她傷心過甚,便取來古琴,輕撫一曲《猗蘭操》,琴音平和,不過片刻,柳如夢便已經止住悲聲。
靈雨心中也是惆怅難言,琴聲一變,卻是彈起了《離鸾操》,漫聲唱道:
“妾本書香子,愛清商、朱弦彈絕,玉笙吹遍。
不學國風關雎亂,閑來幽蘭白雪。
總不涉、閨情春怨。
無端陌上狂風急,要珠鞍、迎入梨花院。
清淚灑,意躊躇。
夕陽紅處是金屋,泣孤芳、生在秋江,曉寒漠漠。
勾弦撥珠話風雨,道是華堂遣愁。
回首望、音塵絕矣。
我有平生離鸾操,頗哀而不愠微而婉。
聊一奏,更三歎。
(注2)”
若單論歌喉,靈雨自然不如柳如夢,可是也是一時之選,這一曲更是自傷身世,情真意切。
兩女自以琴歌抒懷,卻聽得營中衆人如癡如醉,便是營地外面宿衛的雍軍将士,雖然多半是些隻知殺伐征戰的豪勇戰士,卻也不由心醉,渾忘卻身在何地。
而在南楚使者大營之外,幽深夜色之中,一個身影緊握雙拳,癡癡地聽着夜風中缥缈的琴歌,良久,他低聲道:“一朝零落無人問,萬古摧殘君讵知。
如夢,是我辜負你的情意,今次除非是我死在這裡,否則定要将你帶走。
”聲音未息,他的身影已經如同魅影一般前掠,江南第一殺手的絕技展現無疑,不過片刻之間,已經繞過重重防線,接近了柳如夢和靈雨居住的營帳,透過簾幕可以隐隐看到燈火明滅。
那人伏下身形,聽了片刻,在帳外低聲喚道:“如夢!”拼着他的靈敏聽覺,可以聽到帳内兩人都是一聲低呼,一個熟悉的動人聲音道:“宋逾,是你麼?”
宋逾心中一暖,閃身進了帳内,隻見燈光之下,身着素衣的柳如夢正凝神瞧向自己,兩年不見,雖然柳如夢風華更勝昔日,可是在宋逾看來,卻覺得她眉梢眼角多了幾許輕愁倦意,強自抑制的深情瞬間迸發出來,全沒留意到帳内另外一人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