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聽着琴聲,不由擊節而歎,我也會彈琴的,不過粗而不精,這曲子若是我來彈奏,好幾處都會難以為聚,可是那人想必是指法精妙,居然自然而然的轉了上去,我雖非音律大家,眼高手低這四個字幾乎可以概括我在音律上面的本事了,也能聽得出這彈琴之人果真是當世聖手。
不過琴曲的講究的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此人琴中愁苦太甚,心魔因之而生,這就有些不好了。
衆人都無妨礙,隻有淩端本就身世悲苦,至親的兄長和最尊敬的将軍都死在戰場,新交的朋友又被殺了,自己屈身在敵人身邊為侍從,心中本就是悒郁憤恨,方才又被挑起了心中魔孽,此刻被琴聲所惑,神智漸漸迷亂,雙目發紅,面色猙獰,突然之間揮戈撲向那青色的瘦弱身影。
他的形迹早就落入呼延壽眼中,輕而易舉的将他攔住,淩端勢若瘋虎,不管不顧,拼命殺來,但是呼延壽乃是虎赍衛中一等一的高手,淩端怎是他的對手,若非是淩端舍命攻擊,隻怕早就落敗了。
聽到兵刃撞擊的聲音,我也再無心聽琴,回頭望了一眼,隻一眼便看出淩端乃是心神為琴聲所奪,這可不是我預料中的事情,輕輕皺眉,我下令道:“小順子将淩端制住,讓兩個侍衛去看看是何人彈琴肇禍,将他帶來這裡。
”
小順子身形如同虛幻一般,丈許空間仿佛一步而過,替呼延壽接過淩端的攻勢,一指點在淩端額前,冰涼的真氣化作千絲萬縷沒入淩端體内,淩端踉跄後退,跌倒在地上,眼神變得清明,驚駭的看着手中的短戈以及持刀冷冷望着自己的呼延壽,心中明白發生了何事,他雖然心有殺機,卻不是逞強的蠢人,早知道刺殺江哲乃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心中念念,隻是尋機逃走而已,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駭然。
淩端自然知道這樣的情形,恐怕自己會被當場處死,雖然天性的倔強和傲骨讓他不願哀告求生,但是人誰沒有貪生之心,淩端心中慘然,長跪在地,低聲道:“罪人冒犯大人,求大人饒恕。
”之後便再不發一言。
我知淩端性情,這一句請罪對他來說已經是十分艱難,更何況我本就無心殺他,隻不過也不能讓他體會到這一點,所以我故意表現出猶豫不決。
淩端可以看到江哲面上的神情,但是若是再苦苦哀求,就不是他能夠作出的事情了,于是幹脆低下頭去,等待那人發出斬殺自己的命令。
這時,他卻聽到一聲悠悠長歎,然後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道:“淩端你跟随譚将軍多年,心魔太重,我知道你心中對我仍有餘恨,被琴聲所惑,江某也不怪你,隻是不可再犯,若是再有這樣行徑,我必将你斬殺。
”
淩端心中一寬,心道,難得這次有機會離開雍軍大營,若是有可能我必然脫逃,自然不會再犯。
他恭敬地道:“淩端遵命,不敢再犯。
”這才站起身來,擡目望去,隻見那些虎赍侍衛望着自己的目光更加冷森,他卻也不放在心上,隻是退到一邊。
這時,遠處一輛馬車絕塵駛來,方才還在缭繞的琴聲也嘎然而止,那馬車兩旁正是方才去尋找彈琴之人的侍衛,一左一右押着那輛馬車過來。
淩端也是心中好奇,仔細瞧去,不知道何人能夠彈出這樣的琴音。
那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看上去隻是尋常旅人所使用的,駕車的是一個半百老人,相貌清瘦,目光如電,一見便知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馬車到了近前,那個老人下車恭恭敬敬站在一邊,車簾一挑,一個紫衣佩劍的勁裝少女跳下馬車,然後伸手相攙,扶下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這個青年身穿深黑色貂裘,腰間懸挂着名貴的寶劍,氣度溫文中帶着高貴,神色從容自若,一見便知不是普通旅人。
一個侍衛引領三人緩緩走來,另一個侍衛則快走幾步回禀道:“啟禀大人,彈琴之人已經帶到。
”
那青年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揖道:“草民高衍拜見大人,不知召喚草民有何吩咐?”
我欣賞的看了這青年半晌,英俊的外貌,修長挺拔的身形,高貴儒雅的氣度,禮數周到而又略帶矜持的行止,這個青年絕對是世家子弟出身,我也不願怠慢,微笑道:“在下江哲,于荒野之中聽到高公子撫琴,隻覺琴聲如同天籁,令在下心曠神怡,故而邀請公子前來,侍衛魯莽,或令公子受驚,哲代他二人向公子請罪,不知道公子為何來到澤州,如果有什麼為難之事,哲忝為澤州大營監軍,或可效勞。
”
那青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彩,道:“草民惶恐,不知是甯國長樂公主驸馬,楚鄉侯在此,江侯爺名震天下,草民乃是高麗子民,因緣來到中原上國,草民在國内曾經見過侯爺詩篇,瑰麗無雙,草民深為欽服,想不到今日有緣相見,高某幸甚。
”
我歎道:“原來如此,高麗雖是外藩,卻從無自外中原,這些年來雖然中原戰亂不止,但是仍有使者晉谒天朝,哲于南楚為翰林時,曾為崇文殿之事整理舊歲文書,同元三年,也就是貞淵十年,高麗使者入朝,可惜遭遇狂風,不得已至杭州登岸,遂為南楚武帝趙涉滞留。
大雍武威六年,貴國也曾遣使到長安晉谒,可惜當時中原正在混戰,使者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