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嬌龍等鸾英一走,便把香姑叫來,對她說道:“你我相處三年,也算緣分不淺,如今該分手了。
我已為你備下紋銀千兩,你回西疆找哈裡木去。
”
香姑:“少夫人适才對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要陪你到魯家去,侍候你一年再走。
”
玉嬌龍:“你不放心,怕我尋短見?!”
香姑搖搖頭:“不。
我知道你是不會走那條路的。
你不是那種軟弱人。
”
玉嬌龍眼裡閃出了驚異的神色。
她盯住香姑,好象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麼似的。
過了一會,她試探着反問道:“那我就隻有和獸翰林成親了?!”
香姑又搖搖頭:“你也不是那種人。
”
玉嬌龍更驚異了:“你想我該怎處?”
香姑:“魯胖子哪能近得你!你想心裡裝着一個人,依禮嫁給一個人,‘既憑了良心,又循了法禮’,你是想兩全。
”
玉嬌龍點點頭,默默地垂下眼去。
香姑:“你這樣作,隻有我知道。
你的心也大苦了。
”
玉嬌龍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抱住香姑,無聲地湧出了一串淚水。
香姑:“所以我不走。
說不定我還可幫你作點什麼。
”
玉嬌龍不吭聲,隻默默地接受了香姑的情意。
日子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十月初五,正是玉嬌龍于歸之期。
玉府門前張燈結彩,鼓樂笙歌;府門外青石台階兩側,擺列出侯爵全堂執事;石獅旁高立紅牌金字,展示出玉門三代官銜爵祿、皇封禦賜,這一切更顯出玉府侯門的豪華顯貴,喜慶威風。
一來玉府是兩代侯門,在京華可稱顯貴;二來玉大人又是京畿三軍統式兼任京城九門提督,算得權重一時;三來玉嬌龍在滿城官宦人家中已被傳為孝女,可說婦孺景慕,上庶鹹欽。
因此,前來登門道賀的人,從早至午,絡繹不絕,真是門前車水馬龍,忙得不暇迎接。
午時快近,魯府擺着全堂執事旗傘,擡着七寶彩輿接人來了。
玉嬌龍滿頭珠翠,身穿大紅軟緞金線繡花彩服,由香姑扶着拜祖辭家。
玉嬌龍拜過堂上祖宗後,來到父親面前,低低叫了聲“父親”,便跪拜地上抱住父親雙膝泣不成聲。
玉父眼看十八年來一直随在身邊的女兒就要離去,也不禁該然欲淚。
他忙扶起嬌龍,象在西疆還當她在幼時那樣,扯起袍袖親自為她拭去眼淚,并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女兒,托列祖列宗福澤,你要為玉門争光!”
臨上轎前,鸾英過來扶她,輕輕撩開她的紅蓋帕看了看,見妹妹未施脂粉,面色慘淡,神情冷漠。
鸾英不覺一怔,低聲在她耳旁說道:“妹妹,你千萬珍重!”
吉辰已到,在一片爆竹和鼓樂聲中,玉嬌龍坐在花轎裡,由八人擡扶着出府去了。
玉府門前的虎幄大街上,那些市民百姓以至大戶人家,聽說今天是玉府千金出嫁,都想一觀盛況,早已擠滿街頭。
花轎過來了。
但見前面是旗牌旗傘開路,後面是一隊帶刀兵勇護随。
魯翰林身着官袍,帽插官花,斜佩大紅紮花,跨騎金鞍駿馬,滿面春風,昂頭挺肚、顧盼自雄地跟在花轎後面。
一路吹吹打打,逶迤前進。
大街兩旁,茶樓酒肆内的那些閑人商旅,哪裡見過這等豪華氣派,也都湧上街來觀看熱鬧,更是隻見人頭攢動,擦踵摩肩。
玉嬌龍坐在花轎裡,隻感神情恍惚,有如夢裡一般。
她沒有惶惶不安,也沒有悔恨。
她認為這是自己命中注定,理應如此。
她偶然想起俞秀蓮曾對她說過“要由已,不能由命”的話來,她不禁想笑。
她突然感到一陣氣悶,便用手撩開蓋頭,眼前是一片昏黑,就象幾月前被囚在車上一般。
轎外傳來一陣陣鼓樂之聲,她聽去是那樣噪耳、煩心。
她又想起了草原的平靜。
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靜谧,一片綠茵,還有篷帳、密林、小道……她耳邊又響起了羅小虎的聲音:“兩心不變,後會有期。
”頓時,玉嬌龍滿懷悲楚又漫上心來。
她合着手默默地禱念道:“小虎,你如有靈,應鑒我心!”
花轎在人巷中緩緩而行,剛走完虎幄大街正到街口時,突然間,隻聽街口酒樓上發出一聲怒吼:“停下轎來!”随着便見有一彪形漢子從酒樓上跳了下來,分開人群,直撲到花轎跟前,怒目圓睜,攔住去路。
轎夫、護轎都被驚呆,不知所措。
那漢子指着花轎忿然喝道:“噫!你……你變心啦!”
玉嬌龍坐在轎裡,猛然聽得這聲責喝,她全身一震,頓時,整個身心都顫抖起來。
這一瞬間,玉嬌龍已難分清自己是驚恐還是悲喜,隻閉下眼來,雙手合掌,喃喃念道:“天啦!你還活着!”一任轎外天翻地覆,人喊馬嘶,随着便是兩行淚水從眼裡直滾下來。